叶君_撒泼打滚想要评论

墙头多,随意懒散
头像谢谢LALI
屯点料,吐吐槽,放放脑洞啥的
仓鼠症严重
女权主义倾向

《边城浪子》之路小佳

    叶开道:“小路?” 

  陈大倌道:“这人虽年轻,但据说已是江湖中第一流的剑客。” 

  宋老板悠然道:“据说他在去年一年里,就杀了三四十个人,而且杀的也都是武林高手。” 

  张老实咬着牙,道:“像他这种杀人的凶手,就得找个同样的人来对付他人。” 

  陈大倌道:“这就叫以眼还眼,以牙还牙。” 

  叶开沉吟着,忽然问道,“你们说的小路,是不是道路的路?” 

  陈大倌道:“不错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是不是路小佳?” 

  陈大倌道:“就是他。” 

  宋老板慢慢地吐出口气:“叶公子莫非也认得他?” 

  叶开笑了,道:“我听说过,听说他的剑又狠又快。” 

  宋老板也笑了,道:“这两年来,江湖中没有听说过他的人,只怕不多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的确不多。” 

  宋老板道:“听说连昆仑山的神龙四剑和点苍的掌门人都已败在他的剑下。” 

  卅开点点头,说道、“宋老板好像对他的事熟悉得很。” 

  宋老板又笑了笑,悠然道:“好教叶公子得知,这位了不起的年轻人,就是我一门远亲的大少爷。” 

  叶开道,“他来了?” 

  宋老板道:“总算他还没有忘记我这个穷亲戚,前两天才托人带了信来,所以,我才知道他就在这附近。” 

  丁老四抢着道:“所以昨天晚上我们已找人连夜赶去谈了”宋老板道:“若是没有意外,今天日落之后,他想必就能赶到这里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我只希望路小佳来的时候,你们能让我知道。” 

  陈大倌道:“当然。” 

  叶开叹着气,喃喃道:“我实在早就想看看这个人了,还有那柄剑……” 

  突然一人道:“据说他那柄剑也很少给人看的。” 

  这是萧别离的声音。

  他的人还在搂梯上,声音已先传了下来。

  叶开抬起头,笑了笑,道:“他的剑是不是也和傅红雪的刀一样?” 

  萧别离也在微笑着,道:“只有一点不同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哪一点?” 

  萧别离道:“傅红雪的刀还杀三忡人,他的剑却只杀一种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只杀哪种人?” 

  萧别离道:“活人!” 

  他慢慢地走下楼,苍白的脸上带着种惨淡的笑容,接着道:“他和傅红雪不同,在他看来,世上只有两种人,活人和死人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只要是活人他都杀?” 

  萧别离叹了口气,道:“至少我还未听说他剑下有过活口。” 

  叶开也叹了口气,道:“现在,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了。” 

  萧别离道:“什么事?” 

  叶开说道:“不知道是他的剑快?还是傅红雪的刀快?” 

这件事也正是每个人都想知道的。

 

    四丈多高的旗竿上,竟还站着个人。

  一个穿着大红衣裳的人,背负着双手,站在竿头,马跑得正急,他的人却纹风不动,竟似比站在平地上还稳些。

  叶开只抬头看了一眼,就忍不住叹了口气,喃喃道:“他来得倒真早。” 

  乌骓马已急驰入镇,每个人都不禁仰起了头去看,显得入是惊奇,又是欢喜。

  每个人都已猜出来的人是谁了。

  突然间,健马长嘶,已停下了脚。

  红衣人还背负着双手,纹风不动地站在长竿上,仰着脸道:“到了么?”:“光头大汉立刻道:“到了。” 

  红衣人道:“有没有人出来迎接咱们?” 

  光头大汉道:“好像有几个。” 

  红衣人道:“都是些什么样的人?” 

  光头大汉道:“看起来倒都还橡个人。” 

  红衣人这才点了点头,喃喃道,“今天的天气真不错,倒真是杀人的天气。” 

  叶开笑了,微笑着道:“只可惜在那上面只能杀几只小鸟,人是杀不到的。” 

  红衣人立刻低头,瞪着他。=。

  从下面看去,也可以看得出他是个很漂亮的年轻人,一双眸子更亮如点漆。

  他高高在上,瞪着叶开,厉声道:“你,刚才在跟谁说话?” 

  叶开道:“你。” 

  红衣人道:“你知道我是什么人?” 

  叶开道,“莫非你就是杀人不眨眼的路小佳?” 

  红衣人冷笑道:“总算你还有些眼力。” 

  叶开笑道:“过奖。” 

  红衣人道:“你是什么人?” 

  叶开道:“我姓叶。” 

  红衣人道:“他们请我到这里来杀的人,是不是就是你?” 

  叶开道:“好像不是。” 

  红衣人叹了口气,冷冷道:“可惜。” 

  叶开也叹了口气,道:“实在可借。” 

  红衣人道:“你也觉得可惜?”叶开道:“有一点。” 

  红衣人道:“我杀了那人后,再来杀你好不好?” 

  叶开道:“好极了。”他居然好像觉得很愉快的样子。 

  红衣人仰起脸,冷冷道:“谁说他看起来像个人似的,真是瞎了眼睛。” 

  光头大汉道:“是,奴才是瞎了眼睛。” 

  红衣人道:“这里是不是有个姓陈的?” 

  陈大倌立刻枪身道:“就是在下。” 

  红衣人道:“你我我来杀的人呢?” 

  陈大倌赔笑道:“路大侠来得太早了些,那人还没有到。” 

  红衣人沉下了脸,道:“去叫他来,让我快点杀了他,我没空在这里等。” 

  听他说话的口气,就好像能死在他手里本是件很荣幸的事,所以早就该等在这里挨宰。

  连陈大倌听了都似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,又赔着笑道:“路大侠既然来了,为何不先下来坐坐?” 

  红衣人冷冷道:“这上面凉快……” 

  一句话未说完,突听“克嚓”一声,海碗般的旗竿,竟然断了。 

  红衣人双臂一振,看来就像是只长着翅膀的红编蝠,盘旋着落下。

  每个人的眼睛都已经看直了,马芳铃突然拍着手道:“好轻功……” 

  她刚说完这三个字,就发现红衣人已落在她面前,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她,冷冷地道:“你又是什么人?” 

  他的眼睛又黑又亮。

  马芳铃的脸却似已有些发红,垂下头道:“我……我姓马。” 

  又是“砰”的一声,断了的半截旗竿,这时才落下来,打在屋上,再掉下来眼看就要打中好几个人的头。 

  谁知那大汉竟窜过来,用光头在旗竿上一撞,竟将这段旗竿撞出去四五丈,远远抛在屋脊后。马芳铃又忍不住嫣然一笑,道:“这个人的头好硬啊。” 

  红衣人道:“你的头最好也跟他一样硬。” 

  马芳铃怔住,眨了眨眼,道:“为什么?” 

  红衣人沉着脸道:“这旗竿怎么会忽然断了的?难道不是你捣的鬼?我一看见你,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。” 

  马劳铃的脸又通红,这次是气红的,她手里还提着马鞭,忽然一鞭向红衣人抽了过去。

  谁知红衣人一伸手,就将鞭梢抓住,冷笑道:“好呀,你胆子倒真不小,竟敢跟我动手。” 

  他的手往后一带,马芳铃就身不由己向这边跌了过来,刚想伸手去掴他的脸,但这只手一伸出来,也被他抓住。

  马芳铃连脖子都已涨红,咬着牙道:“你……你放不放开我?” 

  红农人道:“不放。” 

  马芳铃道:“你想怎么样?” 

  红衣人道:“先跪下来跟我磕三个头,在地上再爬两圈,我就饶了你!” 

  马芳铃叫了起来,道:“你休想!” 

  红衣人道:“那么你也休想要我放了你。” 

  马芳铃咬着牙,跺脚道:“姓叶的,你……你难道是个死人?” 

  叶开叹了口气,悠悠道:“这里的确有个死人,但却不是我。” 

  马芳铃恨恨道:“不是你是谁?” 

  叶开笑了笑,却抬起了头,看着对面的屋脊道:“旗竿明明是你打断的,你何苦要别人替你受罪。” 

  大家都忍不住跟着看了过去,屋顶上空空的,连个鬼影子都没有。

  但屋檐后却忽然有样东西抛了出来,“噗”的掉落地上,竟是个花生壳。 

  过了半晌,又有样东西抛了出来,却是个风干了的桂圆皮。…=红衣人的脸色竟似变了,咬着牙道:“好像那个鬼也来了”光头大汉点点头,突然大喝一声,跳起七尺高,抡起了千里的半截旗竿,向屋檐上打了下去。 

  只听风声虎虎,整栋房子都像是要被打垮。

  谁知屋檐后突然飞出道淡青色的光芒,只一闪,旗竿竟又断了一截。

  光头大汉一下子打空,整个人都栽了下来,重重地摔在地上。

  那截被削断了的旗竿,却突然弹起,再落下。

  屋檐下又有青光闪了闪。

  一截截三尺多长的旗竿,竟然又变成了七八段,一片片落了下来。

  每个人的眼睛都看直了。

  叶开又叹了口气,喃喃道:“好快的剑,果然名不虚传。” 

  红衣人却用力跺了跺脚,恨恨道:“你既然来了,为什么还不下来?” 

  屋檐后有个人淡淡道:“这上面凉快。” 

  红衣人跳起来,大声道:“你为什么总是要跟我作对?” 

  这人道:“你为什么总是要跟别人作对?” 

  红衣人道:“我跟谁作对?” 

  这人道:“你明明知道旗竿不是这位马姑娘打断的,为什么要找她麻烦?” 

  红衣人道:“我高兴。” 

  叶开笑了。

  马芳铃本来已经够不讲理了,谁知竞遇着个比她更不讲理的。

  红衣人大声道:“我就是看她不顺眼,跟你又有什么关系?你为什么要帮她说话,我受了别人气时,你为什么从来不帮我?” 

  这人道:“你是谁?”、红衣人道:“我……我……” 

  这人道:“杀人不眨眼的路小佳,几时受过别人气的?” 

  红衣人居然垂下了头,道:“谁说我是路小佳?” 

  这人道:“不是你说的?” 

  红衣人道:“是那个人说的,又不是我。” 

  这人道:“你不是路小佳,谁是路小佳?” 

  红衣人道:“你。” 

  这人道:“既然我是路小佳,你为什么要冒充?” 

  红衣人忽又叫起来,道:“因为我喜欢你,我想来找你。” 

  这句话说出来,大家又怔住,一个个全部睁大了眼睛,看着他。

  红衣人道:“你们看着我干什么,难道我就不能喜欢他?” 

  他突然将束在头上的红中用力扯了下来,然后大声道:“你们的眼睛难道全都瞎了,难道竟看不出我是个女人?” 

  她居然真的是个女人!

  她仰起了脸,道:“我已经放开了她,你为什么还不下来?” 

  屋檐后竟忽然没有人开腔了。

  红衣女人道:“你为什么不说话?难道忽然变成了哑吧?” 

  屋檐后还是没有声音。

  红衣女人咬了咬嘴唇,忽然纵身一跃,跳了上去。

  屋檐后哪里有人?他竟已不见,却留下一堆剥空了的花生壳。

  红衣女人脸色变了,大喊道:“小路,姓路的,你死到哪里去了,还不给我出来。”没有人出来。 

  她跺了跺脚,恨恨道:“我看你能躲到哪里去?你就算到天边,我也要找到你。” 

  只见红影一闪,她的人也不见了。

  那光头大汉竟也突然从地上跃起,跳上马背,打马而去。

  陈大倌怔在那里,昔笑着,喃喃道:“看来这女人毛病不小。” 

  马芳铃也在发着怔,忽然轻轻叹息了一声,道:“我倒佩服她。” 

  陈大倌又一怔,道:“你佩服她?” 

  马芳铃垂下头,轻轻道:“她喜欢一个人时,就不怕当着别人面前说出来,她至少比我有勇气。” 

  一阵风吹过,吹落了屋檐上的花生壳,却吹不散马芳铃心中的幽怨。她目光仿佛在凝视着远方,但有意无意,却又忍不住向叶开瞟了过去。

  叶开却在看着风中的花生壳,仿佛世上再也没有比花生壳更好看的东西。

  也不知为了什么,马芳铃的脸突又红了,轻轻跺了跺脚,呼哨一声,她的胭脂马立刻远远奔来。

  她立刻窜上去,忽然反手一鞭,卷起了屋檐上还没有被吹落的花生壳,洒在叶开面前,大声道:“你既然喜欢,就全给你。” 

  花生壳落下来时,她的人和马都已远去。

  陈大倌似笑非笑地看着叶开,悠然道:“其实有些话不说,也和说出来差不多,叶公子你说对吗?” 

  叶开淡淡道:“不说总比说了的好。” 

  陈大倌道:“为什么?”,、叶开道:“因为多嘴的人总是讨人厌的。” 

  陈大倌笑了,当然是假笑。” 

  叶开已从他面前走过去,推开了那扇窄门,喃喃道:“不说话没关系,不吃饭才真的受不了,为什么偏偏有人不懂这道理?” 

  只听一个人悠然道:“但只要有花生,不吃饭也没关系的。” 

  这人就坐在屋子里,背对着门,面前的桌子上,摆着一大堆花生。

  他剥开一颗花生,抛起,再用嘴接住,抛得高,接得准。

  叶开笑了,微笑着道:“你从未落空过?” 

  这人没有回头,道:“绝不会落空的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为什么?” 

  这人道:“我的手很稳,嘴也很稳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所以别人才会找你杀人。” 

  杀人的确不但要手稳,也要嘴稳。

  这人淡淡道:“只可惜他们不是要我来杀你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你杀了那个人后,再来杀我好不好?” 

  这人道:“好极了。” 

  叶开大笑。

  这人忽然也大笑。

  刚走来的陈大倌却怔住了。

  叶开大笑着走过去,坐正,伸手拿起了一颗花生。

  这人的笑容突然停顿。

  他也是个年轻人,一个奇怪的年轻人,有着双奇怪的眼睛,就连笑的时候,这双眼睛都是冷冰的,就像是死人的眼睛,没有情感,也没有表情。

  他看着叶开手里的花生,道:“放下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我不能吃你的花生?” 

  这人冷冷道,“不能,你可以叫我杀了你,也可以杀我,但却不能吃我的花生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为什么?” 

  这人道:“因为路小佳说的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谁是路小佳?” 

  这人道:“我就是。” 

  眼睛是死灰色的,但却在闪动着刀锋般的光芒。

  叶开看着自己手里的花生,喃喃道:“看来这只不过是颗花生而已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是的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和别的花生有没有什么不同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没有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那么我为什么一定要吃这颗花生呢?” 

  他微笑着,将花生慢慢地放回去。

  路小佳又笑了,但眼睛还是冰冷,道:“你一定就是叶开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哦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除了叶开外,我想不出还有你这样的人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这是恭维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有一点。” 

  叶开叹了口气,苦笑道:“只可惜十斤恭维话,也比不上一颗花生。” 

  路小佳凝视着他,过了很久,才缓缓道:“你从不带刀的?” 

  叶开道:“至少还没有人看见我带刀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为什么?” 

  叶开道:“你猜呢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是因为你从不杀人?还是因为你杀人不必用刀?” 

  叶开笑了笑,但眼睛里却也没有笑意… 

  他眼睛正在看着路小佳的剑。一柄很薄的剑,薄而锋利。

  没有剑鞘。

  这柄剑就斜斜的插在他腰带上。

  叶开道:“你从不用剑鞘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至少没有人看过我用剑鞘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为什么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你猜呢?” 

  叶开道:“是因为你不喜欢剑鞘?还是因为这柄剑本就没有鞘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无论哪柄剑,炼成时都没有鞘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哦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鞘是后来才配上去的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这柄剑为何不配鞘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杀人的是剑,不是鞘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当然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别人怕的是剑,不是鞘”叶开道:“有道理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所以剑鞘是多余的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你从来不做多余的事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我只杀多余的人!” 

  叶开道:“多余的人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有些人活在世上,本就是多余的。” 

  叶开又笑了,道:“你这道理听起来倒的确很有趣的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现在你也已同意?” 

  叶开微笑着,道:“我知道有两个人佩剑也从来不用鞘的。但他们却说不出如此有趣的道理。” 

  路小佳::“也许他们纵然说了,你也未必能听得到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也许他们根本不愿说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哦?”。 

  叶开道:“我知道他们都不是多话的人。他们的道理只要自己知道就已足够,很少会说给别人听。” 

  路小佳盯着他,说道:“你真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?” 

  叶开点点头。

  路小佳冷冷道:“那么你就知道得太多了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但我却不知道你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幸好你还不知道,否则这里第一个死的人就不是傅红雪,是你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现在呢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现在我还不必杀你。” 

  叶开笑了笑,道:“你不必杀我,也未必能杀得了他。” 

  路小佳冷笑。

  叶开道:“你见过他的武功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没有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既然没有见过。怎么能有把握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但我却知道他是个跛子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跛子也有很多种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但跛子的武功却通常只有一种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哪一种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以静制动,后发制人,那意思就是说他出手一定要比别人快。” 

  叶开点点头,道:“所以他才能后发先至。” 

  路小佳忽然抓起一把花生,抛起。

  突然间,他的剑已出手。

  剑光闪动,仿佛只一闪,就已回到他的腰带上。

  花生却落入他手里一剥了壳的花生,比手剥得还干净。

  花生壳竟已粉碎。

  门口突然有人大声喝彩,就连叶开都忍不住要在心里喝彩。

  好快的剑!

  路小佳拈起颗花生,送到嘴里,冷怜道:“你看他是不是能比我快?” 

  叶开沉默着,终于轻轻叹了口气,道:“我不知道……幸好我不知道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只可惜了这些花生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花生还是你吃的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但花生却要一颗颗的剥,一颗颗的吃才有滋味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我倒宁愿吃剥了壳的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只可惜你吃不到。” 

  他的手一提,花生突然一连串飞出,竟全部像钉子般钉入柱子里。

  叶开叹道:“你的花生宁可丢掉,也不给人吃?” 

  路小佳淡淡道:“我的女人也一样,我宁可杀了她,也不会留给别人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只要是你喜欢的,你就绝不留给别人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不错。” 

  叶开又叹了口气,苦笑道:“幸好你喜欢的只不过是花生和人。” 

  路小佳道,“我也喜欢银子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哦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因为没有银子,就没有花生,更没有女人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有道理,世上虽然有很多东西比金钱重要,但这些东西往往也只有钱才能得到。” 

  路小佳也笑了。

  他的笑冷酷而奇特,冷冷地笑着道:“你说了半天,也只有这一句才像叶开说的话。” 

     陈大倌、张老实、丁老四,当然已全都进来了,好像都在等路小佳吩咐,但路小佳仿佛一直没有发觉他们存在。

  直到现在,他还是没有回头去看他们一眼,却冷冷道:“这里有没有替我忖钱的人?” 

  陈大倌立刻赔笑道:“有,当然有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我要的你全能做到?” 

  陈大倌道:“小人一定尽力。” 

  路小佳冷冷道:“你最好尽力。” 

  陈大倌道:“请吩咐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我要五斤花生,要干炒的,不太熟,也不太生。” 

  陈大倌道:“是。” 

  路小佳::“我还要一大桶热水,要六尺高的大木桶。” 

  陈大倌道:“是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还得替伐准备两套全新的内衣,麻纱和府绸的都行。” 

  陈大倌道:“两套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两套,先换一套再杀人,杀人后再换一套。” 

  陈大倌道:“是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花生中若有一颗坏的,我就砍断你的手,有两颗就要你的命。” 

  陈大倌倒抽了口凉气,道:“是。” 

  叶开忽然道,“你一定要洗过澡才杀人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杀人不是杀猪,杀人是件很干净痛快的事。” 

  叶开带着笑道,“被你杀的人,难道也一定要先等你洗过澡后再要他的命?” 

  路小佳冷冷道:“他可以不等,我也可以先砍断他的腿,洗过澡后再要他的命。” 

  叶开叹了品气,苦笑道:“想不到你杀人之前还有这么多麻烦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我杀人后也有麻烦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什么麻烦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最大的麻烦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女人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这是你说的第二句聪明话。” 

  叶开笑道:“男人最大的麻烦本就是女人,这道理只怕连最笨的男人也懂的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所以你还得替我准备个女人,要最好的女人。” 

  陈大倌迟疑着,道:“可是刚才那穿红衣服的姑娘如果又来了呢?” 

  路小佳忽然又笑了,道:“你怕她吃醋?” 

  陈大倌苦笑道:“我怎么不怕,我这脑袋很容易就会打碎的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你以为她真是来找我的?” 

  陈大倌道:“难道不是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我根本从来就没有见过她这个人。” 

  陈大倌怔了怔,道:“那么她刚才……” 

  路小佳沉下了脸,道:“你难道看不出她是故意来捣乱的?” 

  陈大倌怔住。

  路小佳道:“那一定是你们泄漏了风声,她知道我要来,所以就抢先来了。” 

  陈大倌道:“来干什么呢?” 

  路小佳冷冷道:“你为何不问她去?” 

  陈大倌眼睛里忽然露出惊惧之色,但脸上还是带着假笑。

  这假笑就好像是刻在他脸上的。

太阳刚好照在街心。

  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,但窗隙间,门缝里,却有很多双眼睛在偷偷地往外看,看一个人。

  看路小佳。

  路小佳正在一个六尺高的大木桶里洗澡,木桶就摆在街心。

  水很深,他站在木桶里,头刚好露在水面。

  一套雪白崭新的衫裤,整整齐齐地叠着,放在桶旁的木架上。

  他的剑也在木架上,旁边当然还有一大包花生。

  他一伸手就可以拿到剑,一伸手也可以拿到花生,现在他正拈起一颗花生,捏碎,剥掉,抛起来,张开了嘴。

  花生就刚好落入他嘴里,他显然惬意极了。

  太阳很热,水也在冒着热气,但他脸上却连一粒汗珠都没有,他甚至还嫌不够热,居然还敲着木桶,大声道:“烧水,多烧些水。” 

  立刻有两个人提着两大壶开水从那窄门里出来,一人是丁老四,另一人面黄肌瘦,留着两撇老鼠般的胡子,正是粮食行的胡掌柜。他看来正像是个偷米的老鼠。

  路小佳皱眉道:“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人,那姓陈的呢?” 

  胡掌柜赔笑道:“他会来的,现在他大概去找女人去了,这地方中看的女人并不多。” 

  他刚说完这句话,就立刻看到了一个非常中看的女人。

  这女人是随着一阵清悦的铃声出现的,她的笑声也正如铃声般清悦。太阳照在她身上,她全身都闪着金光,但她的皮肤却像是白玉。

  她穿的是件薄薄的轻衫,有风吹过的时候,男人的心跳可能要停止,她的手腕柔美,手指纤长秀丽,正紧紧地拉着一个男人的手。

  胡掌柜的眼睛已发直,窗隙间、门隙里的眼睛也全都发了直。他们还依稀能认出她就是那“很喜欢”路小佳的姑娘。 

  谁也想不到她竟会拉着叶开的手,忽然又出现在这里。

  就算大家都知道女人的心变得快,也想不到她变得这么快。

  丁灵琳却全不管别人在想什么。

  她的眼睛里根本就没有别人,只是看着叶开,忽然笑道:“今天明明是杀人的天气,为什么偏偏有人在这里杀猪?” 

  叶开道:“杀猪?” 

  丁灵琳道:“若不是杀猪,要这么烫的水干啥?” 

  叶开笑了,道:“听说生孩子也要用烫水的。” 

  丁灵琳眨着眼,道:“奇怪,这孩子一生下来,怎么就有这么大了。” 

  叶开::“莫非是怪胎?” 

  丁灵琳一本正经地点点头,忍住笑道:“一定是怪胎。” 

  门后面已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。

  笑声突又变成惊呼,一个花生壳突然从门缝里飞进来,打掉他两颗大牙。

  路小佳的脸色铁青,就好像坐在冰水里,瞪着丁灵琳,冷冷道:“原来是要命的丁姑娘。” 

  丁灵琳眼波流动,嫣然道:“要命这两个字多难听,你为什么不叫我那好听一点的名字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我本就该想到是你的,敢冒我的名字的人并不多。” 

  丁灵琳道:“其实你的名字也不太好听,我总奇怪,为什么有人要叫你梅花鹿呢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那也许只因他们都知道梅花鹿的角也很利,碰上它的人就得死。” 

  了灵琳道:“那么就该叫大水牛才对,牛角岂非更厉害?” 

  路小佳沉下了脸。他现在终于发现跟女人斗嘴是件不理智的事,所以忽然改口道:“你大哥好吗?” 

  丁灵琳笑了,道:“他一向很好,何况最近又赢来了一口好剑,是跟南海来的飞鲸剑客比剑赢来的,你知道他最喜欢的就是好剑了。” 

  路小佳又道:“你二哥呢?” 

  丁灵琳道:“他当然也很好,最近又把河北‘虎风堂’打得稀烂,还把那三条老虎的脑袋割了下来,你知道他最喜欢的就是杀强盗了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你三哥呢?” 

  丁灵琳道:“最好的还是他,他和姑苏的南宫兄弟斗了三天,先斗唱、斗棋,再斗掌、斗剑,终于把‘南官世家’藏的三十坛陈年女儿红全赢了过来,还加上一班清吟小唱。” 

  她嫣然接着道:“丁三少最喜欢的就是醉酒美人,你总该也知道的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你姐夫喜欢的是什么?” 

  丁灵琳失笑道:“我姐夫喜欢的当然是我姐姐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你有多少姐姐?” 

  了灵琳笑道:“不多,只有六个。你难道没听说过丁家的三剑客、七仙女?” 

  路小佳忽然笑了笑,道:“很好。” 

  了灵琳眨了眨眼,道:“很好是什么意思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我的意思就是说,幸好丁家的女人多,男人少。” 

  丁灵琳道:“那又怎样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杀女人的”丁灵琳道:“哦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只杀三个人幸好不多。” 

  丁灵琳好像觉得很有趣,道:“你是不是准备去杀我三个哥哥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你是不是只有三个哥哥?” 

  丁灵琳忽然叹了口气,道:“很不好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很不好?” 

  丁灵琳道:“他们不在这里,当然很不好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他们若在这里呢?” 

  丁灵琳悠然道:“他们只要有一个人在这里,你现在就已经是条死鹿了。” 

  路小佳看着她,目光忽然从她的脸移到那一堆花生上。

  他好像因为觉得终于选择了一样比较好看的东西,所以对自己觉得很满意,连那双锐利的眸子,也变得柔和了起来。

  然后他就拈起颗花生,剥开,抛起。

  雪白的花生在太阳下带着种赏心悦目的光泽,他看着这颗花生落到自己嘴里,就闭起眼睛,长长的叹了口气,开始慢慢咀嚼。

  温暖的阳光,温暖的水,花生香甜。他对一切事都觉得很满意。

  丁灵琳却很不满意。

  这本来就像是一出戏,这出戏本来一定可以继续演下去的,她甚至已将下面的戏词全都安排好了,谁知路小佳却是个拙劣的演员,好像突然间就将下面的戏词全都忘记,竞拒绝陪她演下去,这实在很无趣。

  丁灵琳叹了口气,转向叶开道:“你现在总该自己看出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了吧。” 

  叶开点点头,道:“他的确是个聪明人。” 

  丁灵琳道:“聪明人?” 

  叶开微笑着道:“聪明人都知道用嘴吃花生要比用嘴争吵愉快得多。” 

  丁灵琳只恨不得用嘴咬他一口。

  叶开若说路小佳是个聋子,是个懦夫,那么这出戏一样还是能继续演下去。

  谁知叶开竟也是一个拙劣的演员,也完全不肯跟她合作。

  路小佳嚼完了这颗花生,又叹了口气,喃喃道:“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女人也一样喜欢看男人洗澡的,否则为什么她还不走?” 

  丁灵琳跺了跺脚,拉起叶开的手,红着脸道:“我们走。” 

  叶开就跟着她走。他们转过身,就听见路小佳在笑,大笑,笑得愉快极了。

  叶开道:“因为路小佳已知道我们是故意想去激怒他的,也知道在这种时候绝不能发怒。” 

  丁灵琳道:“你怎么知道他知道?” 

  叶开道:“因为他若不知道,用不着等到现在,早已变成条死鹿了。” 

  热水又来了。

  路小佳看着粮食行的胡掌柜将热水倒进桶里,道:“人怎么还没有来?” 

  胡掌柜赔笑道:“什么人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你们要我杀的人。” 

  胡掌柜道:“他会来的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他一个人来还不够。” 

  胡掌柜道:“还要一个什么人来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女人。” 

  胡掌柜道:“我也正想去找陈大倌。” 

  路小佳并没有回答他的话,却半睁着眼,看着他的手。

  他的手枯瘦蜡黄,但却很稳,装满了水的铜壶在他手里,竟像是空的。

  路小佳忽然笑了笑,道:“别人都说你是粮食店的掌柜,你真的是?” 

  胡掌柜勉强道:“当然……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但是我越看你越不像。” 

  他忽然压低声音,悄俏道:“我总觉得你们根本不必请我来。” 

  胡掌柜道:“为什么?” 

  路小佳悠然道:“你们以前要杀人时,岂非总是自己杀的?” 

  壶里的水,已经倒空了,但提着壶的手,仍还是吊在半空中。

  过了很久,这双手才放下去,胡掌柜忽然也压低声音,一字字道:“我们是请你来杀人的,并没有请你来盘问我们的底细。” 

  路小佳慢慢地点了点头,微笑道:“有道理。” 

  胡掌柜道:“你开的价钱,我们已付给了你,也没有人问过你的底细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可是我要的女人呢?” 

  胡掌柜道:“女人……” 

 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,忽然听见一个人大声道:“那就得看你要的是哪种女人了。” 

  这也是女人说话的声音。

  路小佳回过头,就看到一个女人从墙后慢慢地走了出来。

  一个很年轻、很好看的女人,但眼睛里却充满了悲愤和仇恨。

  马芳铃已走到街心。

  太阳照在她脸上,她脸上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,通常只有一个人被绑到法场时脸上才会有这种表情。

  路小佳的日光已从她的脚,慢慢地看到她的脸,最后停留在她的嘴上。

  她的嘴柔软而丰润,就像是一枚成熟而多汁的果实一样。

  路小佳笑了,微笑着道:“你是在问我想要哪种女人?” 

  马芳铃点点头。

  路小佳笑道:“我要的正是你这种女人,你自己一定也知道的。” 

  马芳铃道,“那么你要的女人现在已有了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是你?” 

  马芳铃道:“是我!” 

  路小佳又笑了。

  马芳铃道:“你以为我在骗你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你当然不会骗我,只不过我总觉得你至少也该先对我笑一笑的。” 

  马芳铃立刻就笑,无论谁也不能不承认她的确是在笑。

  路小佳却皱起了眉。

  马芳铃道:“你还不满意?” 

  路小佳叹了口气,道:“因为我一向不喜欢笑起来像哭的女人。” 

  马芳铃用力咬着嘴唇,过了很久,才轻轻道:“我笑得虽然不好,但别的事却做得很好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你会做什么?” 

  马芳铃道:“你要我做什么?” 

  路小佳看着她,忽然将盆里的一块浴中抛了过去。

  马芳铃只有接住。

  路小佳道:“你知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?” 

  马芳铃摇摇头。

  路小佳道:“这是擦背的。” 

  马芳铃看着手里的浴中,一双手忽然开始颤抖,连浴巾都抖得跌了下去。可是她很快的就又捡起来,用力握紧。

  她仿佛已将全身力气都使了出来,光滑细腻的手背,也已因用力而凸出青筋。

  可是她知道,这次被她抓在手里的东西,是绝不会再掉下去的。她绝不能再让手里任何东西掉下去,她失去的已大多。

  路小佳当然还在看着她,眼睛里带着尖针般的笑意,像是要刺入她心里。

  她咬紧牙,忽然问道:“我还有句话要问你。” 

  路小佳悠然道:“我也不喜欢多话的女人,但这次却可以破例让你问一问。” 

  马芳铃道:“你的女人现在已有了,你要杀的人现在还活着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你不想让他活着?” 

  马芳铃点点头。

  路小佳道:“你来,就是为了要我杀了他?” 

  马芳铃又点点头。

  路小佳又笑了,淡淡道:“你放心,我保证他一定活不长的。” 

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傅红雪的眼睛已盯在路小佳脸上。

  路小佳却连看都没有看他,反而向丁老四和胡掌柜招了招手。

  他们只好走过去。

  路小佳道:“你们要我杀的就是这个人?” 

  丁老四迟疑着,看了看胡掌柜,两个人终于同时点了点头。

  路小佳道:“你们真要我杀他?” 

  丁老四道:“当然。” 

  路小佳忽然笑了笑,道:“好,我一定替你们把他杀了。” 

  他伸出一只手,慢慢地拿起木架上的剑。

  傅红雪握刀的手立刻握紧。

  路小佳还是没有看他,却凝注着手里的剑,缓缓道:“我答应过的事,就一定会做到。” 

  丁老四赔笑道:“当然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你放心?” 

  丁老四道:“当然放心。” 

  路小佳轻轻叹了口气,道:“你们既然已放心,就可以死了。” 

  了老四皱眉道:“你说什么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我说你们已可以死了。” 

  他手里的剑突然挥出,慢慢地挥出,并不快,也并没有刺向任何人。

  了老四看着他手里的剑挥出,一张脸突然抽紧,整个人都突然抽紧。

  大家诧异的看着他的脸,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。

  丁老四的人却已倒了下去。他倒下去的时候,小腹下竟然有股鲜血箭一般标出去。

  大家这才看出,木桶里刺出一柄剑,剑尖还在滴着血。

  丁老四正在看着路小佳右手中的剑时,路小佳左手的剑已从木桶里刺出,刺进了他的小肚子。

  就在这时,胡掌柜也倒了下去,咽喉里也有股鲜血标出来。

  路小佳右手的剑,剑尖也在滴着血。

  胡掌柜看到那柄从木桶刺出的剑时,路小佳右手的剑已突然改变方向,加快,就仅是电光一闪,已刺穿了他的咽喉。

  没有人动,也没有声音。每个人连呼吸都似已停顿。

  剑尖还在滴着血。

  路小佳看到鲜血从他的剑尖滴落,轻轻叹息着,喃喃道:“干我这一行的人,就算洗澡的时候,也会在澡盆留一手的,现在你们总该懂了吧。” 

  马芳铃突然嘶声道:“可是我不懂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”不懂我为什么要杀他们?” 

  马劳铃当然不懂,道:“你要杀的人并不是他们!” 

  路小佳忽又笑了笑,转过头,目光终于落到傅红雪身上。

“你懂不懂?” 

  傅红雪当然也不懂,没有人懂。

  路小佳道:“其实他们并不是真的要我来杀你的。他们只不过要在我跟你交手时,从旁边暗算你。” 

  傅红雪还是不太懂。

  路小佳道:“这主意的确很好,因为无论谁跟我交手时,都绝无余力再防备别人的暗算了,尤其是从木桶里发出的暗算。” 

  傅红雪道:“木桶里?” 

  就在这时,突听“砰”的一声大震,声音竟是从木桶里发出来的,接着,木桶竟已突然被震开。 

  水花四溅,在太阳下闪起了一片银光,竞突然有条人影从木桶里窜出来。

  这人的身手好快,但路小佳的剑更快,剑光一闪,义是一声惨呼。

  太阳下又阿起了一串血珠,一个人倒在地上,赫然竞是金背驼龙!

  没有声音,没有呼吸,惨呼声已消失在从草原上吹过来的热气里。

  也不知过了多久,了灵琳才长长吐出口气,道。“好快的剑!” 

  叶开点点头,他也承认。

  无论谁都不能不承认,一柄凡铁打成的剑到了路小佳的手里,竟似已变得不是剑了。

  竟似已变成了一条毒蛇,一道闪电,从地狱中击出的闪电。

  了灵琳叹道:“现在连我都有点佩服他了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哦?” 

  丁灵琳道:“他虽然未必是聪明人,也未必是好人,但他的确会使剑。” 

  最后一滴血也滴了下去。

  路小佳的眼睛这才从剑尖上抬起。看着傅红雪,微笑道:“现在你懂了么?” 

  傅红雪点点头。

  现在他当然已懂了,每个人都懂了。

  木桶下面竟有一节是空的,里面竟藏着一个人。

  水注入木桶后,就没有人能再看得出桶有多深。

  路小佳当然也没有站直,所以也没有人会想到木桶下还有夹层。

  所以金背驼龙若从那里发出暗器来,傅红雪的确是做梦也想不到的。

  路小佳道:“现在你总该明白,我洗澡并不是为了爱干净,而因为有人付了我五千两银子。” 

  他笑了笑,又道:“为了五千两银子,也许连叶开都愿意洗个澡了。” 

  叶开在微笑。

  傅红雪的脸却还是冰冷苍白的,在这样的烈日下,他脸上甚至连一滴汗都没有。

  路小佳悠然道:“这主意连我都觉得不错,只可惜他们还是算错了一件事。” 

  傅红雪忍不住问道:“什么事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他们看错了我。” 

  傅红雪道:“哦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我杀过人,以后还会杀人,我也喜欢钱,为了五千两银子,我随时随地都愿意洗澡。” 

  他又笑了笑,淡淡地接着道:“但我却不喜欢被人利用,更不喜欢被人当做工具。” 

  傅红雪长长吐出口气,目中的冰雪似已渐渐开始溶化。

  他忽然觉得湿淋淋的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,至少还是个人。

  路小佳道:“我若要杀人,一向都自己动手的。” 

  傅红雪道:“这是个好习惯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其实我还有很多好习惯。” 

  傅红雪道:“哦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我还有个好习惯,就是从不会把自己说过的话吞下去。” 

  傅红雪道:“我听见了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所以我还是要杀。” 

  傅红雪道:“但我却不想杀你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为什么?” 

  傅红雪道:“因为我一向不喜欢杀你这种人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我是哪种人?” 

  傅红雪道:“你是种很滑稽的人。” 

  路小佳很惊讶,道:“我很滑稽?” 

  有很多人骂过他很多种难听的话,却从来还没有人说过他很滑稽的!

  傅红雪淡淡道:“我总觉得穿着裤子洗澡的人,比脱了裤子放屁的人还滑稽得多。” 

  叶开忍不住笑了,丁灵琳也笑了。

  一个大男人身上若只穿着条湿裤子,样子的确滑稽得很。

  这种样子至少绝不像杀人的样子。

  路小佳忽然也笑了,微笑着道:“有趣有趣,我实在想不到我这人也会如此有趣的,我一向喜欢你这种人的。” 

  他忽又沉下脸,冷冷他说道:“只可惜我还是要杀你!” 

  傅红雪道:“现在就杀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现在就杀!” 

  傅红雪::“就穿着这条湿裤子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就算没有穿裤子,也还是一样要杀你的。” 

  傅红雪道:“很好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很好?” 

  傅红雪道:“我也觉得这机会错过实在可惜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什么机会?” 

  傅红雪道:“杀我的机会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现在我才有杀你的机会?” 

  傅红雪道:“因为你知道我现在绝不会杀你!” 

  路小佳动容道: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 

  傅红雪淡淡道:“我只不过告诉你,我说出的话,也从来不会吞下去的。” 

  路小佳看着他,脸上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。

  傅红雪的脸上却全无表情。

  路小佳忽然笑了。

  木架上有个皮褡包,被压在衣服下。

  他忽然用剑尖挑起,从褡包中取出两张银票。

  一张是一万两,一张是五千两的。

  路小佳道:“人虽没有杀,澡却洗过了,所以这五千两我收了,一万两却得还给你。” 

  他将一万两的银票抛在丁老四身上,喃喃道:“抱歉得很,每个人都难免偶而失信一两次的,你们想必也不会怪我。” 

  没有人怪他,死人当然更不会开口。

  路小佳竞已用剑尖挑着他的褡包,扬长而去,连看都没有看傅红雪一眼,也没有再看马芳铃一眼。大家只有眼睁睁的看着。

  可是他走到叶开面前时,却又忽然停下了脚步。

  叶开还是在微笑。

  路小佳上上下下看了他两眼,忽也笑了笑,道:“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将这五千两留下来?” 

  叶开微笑道:“不知道。” 

  路小佳将银票送过去,道:“这是给你的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给我?为什么给我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因为我要求你一件事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什么事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求你洗个澡,你若再不洗澡,连我都要被你活活臭死了。” 

  他不让叶开再开口,就已大笑着扬长而去。

 

叶开道:“可是他比我们想象中更聪明,他知道谁也不会错过路小佳和傅红雪的决斗。” 

  萧别离道:“他若要走,这的确是个再好也没有的机会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也许他正是为了这缘故,才去找路小佳的。”

 

就在这时,突然楼下有人在高呼:“叶开,叶开……” 

  一个紫衣笠帽的少年,刚纵马而来,停在天福楼外,用一只手勒缠绳,另一只手却在剥着花生。一柄没有鞘的剑,薄而锋利。

  有的人已在失声惊呼:“路小佳!” 

  路小佳这三个字竞似有种神秘的吸引力,听到这名字的人,都已赶到窗口。

  叶开也赶过来,笑道:“不上来喝杯酒?” 

  路小佳仰起了脸,道:“你吃不到我的花生,为何要请我喝酒?” 

  叶开道:“那是两回事。” 

  他转身拿起桌上的一杯酒,抛过去。

  这杯酒就平平稳稳地飞到路小佳面前,就像是有人在下面托着一样。

  路小佳笑了笑,手指轻轻一弹,酒杯弹起,在空中翻了个身,杯中的酒就不偏不倚恰好倒在路小佳嘴里,路小佳笑道:“好酒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再来一杯?” 

  路小佳摇摇头,道:“我只想来问问你,你是不是也接着了帖子?” 

  叶开道:“昨天才接到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你去不去?” 

  叶开道:“你知道我是一向喜欢凑热闹的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好,我们九月十五,白云庄再见。” 

  他捏开花生,抛起,正准备用嘴去接。

  谁知叶开的人已飞了出去,一张嘴,接着了这颗花生,凌空倒翻,轻飘飘地又飞了回来,大笑道:“我总算吃到了你的花生了。” 

  路小佳怔了怔,突也大奖,大笑着扬鞭而去,只听他笑声远远传来,道:“好小子,这小子真他妈的是个好小子。” 

 

 

 

翠浓又慢慢地走了进来。地面上泪痕竟已干了,于得很快,眼睛里竟似在发着光。但是她的手却又在颤抖。那绝不是因为痛苦而颤抖,而是因为兴奋!紧张!她眼睛盯着傅红雪,一步步走过去……突然间,她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。咀嚼的声音!一个人不知何时已从窗外跳进来,正依在窗口,咀嚼着花生。 

  路小佳!

  翠浓脸色变了,失声道:“你来干什么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我不能来?” 

  翠浓道:“你想来杀他?” 

  路小佳笑了笑,淡淡道:“是我想杀他?还是你想杀他?” 

  翠浓脸色又变了变,冷笑道:“你疯了,我为什么想杀他?” 

  路小佳叹了口气,道:“女人若要杀男人,总是能找出很多理由来的。” 

  翠浓忽然挡在傅红雪前面,大声道:“不管你怎么说,我也不许你碰他。” 

  路小佳冷冷道:“就算你请我碰他,我也没兴趣,我从来不碰男人的。” 

  翠浓道:“你只杀男人?” 

  路小佳答道:“我也从来不杀一个已倒下的男人。” 

  翠浓道:“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只不过来问问你们,有没有接到帖子而已。” 

  翠浓道:“帖子?什么帖子?” 

  路小佳又叹了口气,道:“看来你们的交游实在不够广阔。” 

  翠浓道:“我们用不着交游广阔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不交游广阔怎么能找到人?” 

  他突然拔剑,眨眼间就在墙上留了八个字!

“九月十五,白云山庄。” 

  翠浓道: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 

  路小佳笑了笑,道:“这意思就是,我希望你们能在九月十五日那天,活着到白云山庄去,死人那里是不欢迎的。” 

  一阵风吹过,窗台上有样东西被吹了下来,是个花生壳。

  路小佳的人却似已被吹走了。

  风吹木叶,籁籁的响,傅红雪的喘息却已渐渐平静下来。

  翠浓痴痴地站在那里,怔了许久,终于俯下身,抱起了他。

  她的怀抱温暖而甜蜜。她一向懂得应该怎么样去抱男人。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第28章 有女同行

 

 

  小伙子道:“今天我发了点小财,遇见了个大方客人。” 

  他故作神秘地笑了笑,又道:“提起这个人来,倒真是大大的有名。” 

  于是大家立刻忍不住抢着问:“这人是谁?” 

  小伙子又笑了笑摇头道:“我说出来,你们也未必听说过。” 

“这是怎么说?” 

“既然大大的有名,我们为什么没听说过?” 

“因为你们还不配。” 

“我们不配,你配?” 

“我若不是有个堂兄在镖局里做事,也不会听说的。” 

“你少卖关子好不好,那人到底姓什么?叫什么?” 

  小伙子跷起了泥腿,悠然道:“他姓路,叫做路小佳。” 

  傅红雪本已站起来要走,突又坐了下去。

  幸好别的人都没有注意他,都在问:“这路小佳是干什么的?” 

“是个刺客。” 

  他故意压低了语声,但声音又刚好能让每个人都听得见。

“刺客?” 

“刺客的意思就是说,你只要给他银子,他就替你杀人,据说他杀一个人至少也要上万两的银子。” 

  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,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了。

“我堂兄那家镖局的总镖头,就是被他杀了的。” 

“你说的是上半年刚做丧事的那位邓大爷?” 

“不错,他出丧的那天,你们都去了,每个人都得了五两银子是不是?” 

“嗯,那天的气派真不小。” 

“所以你们总该看得出,他活着时当然也是个很了不起的人,可是他遇见这位路大侠,连刀都没拔出来,就被人家一剑刺穿了喉咙。” 

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 

“我堂兄在旁边亲眼看见的,就因为他一回去就把这位路大爷的样子告诉了我,所以今天我才认出了他——倒也不是认出了他的人,是认出了他的剑。” 

“他的剑有什么特别?” 

“他的剑没有鞘,看来就像是把破铜烂铁,但我的堂兄却告诉我,他这一辈子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这么可怕的剑。” 

  大家惊叹着,却还是有点怀疑。

“人家杀个人就能赚上万两的银子,怎么会坐上你的破车?” 

“他的马蹄铁磨穿了,我刚巧路过,从前面的清河镇到白云庄这么点路,他就给了我二十两。” 

“看来你这小子的造化真不错。” 

大家惊讶着,叹息着,又都有点羡慕:“不吃白不吃,今天我们若不吃他个三五两银子,这个小子回去怎么睡得着。”

 

 

翠浓道:“我看他一定是路小佳的仇人,既然已知道路小佳在白云庄,他怎么会不去?” 

  傅红雪抬起头,遥望着已将在冷雾中逐渐消失的晓月,喃喃道:“今天已经是九月十五了,今天究竟会发生些什么事?” 

  有风吹过,突听一阵歌声隐隐随风而来:“流不尽的英雄血。杀不尽的仇人头。头可断,血可流,仇恨难罢休……” 

  歌声在这愁煞人的秋风中听来,显得更苍凉,更悲壮。

 

傅红雪沉默了半晌,忽然又问道:“你只认得路小佳?” 

  薛大汉动容道:“你怎么知道我认得他?” 

  他忽又摇了摇头,叹息着道:“你当然知道,无论谁都应该看得出,我是去找他的。” 

  傅红雪道:“找他干什么?” 

  薛大汉冷笑道:“也不干什么,只不过想把他脑袋切下来,一脚踢到阴沟里去。” 

  傅红雪道:“他是你的仇人?” 

  薛大汉道:“本来不是。” 

  他又喝了两口酒,道:“本来他是我的朋友。” 

  傅红雪道:“朋友?” 

  薛大汉咬着牙,道:“朋友有时比仇人还可怕,尤其是像他这样的朋友。” 

  傅红雪道:“你上过他的当?” 

  薛大汉恨恨道:“我把全副家当都交付了他,把我最喜欢的女人也交给了他,但他却溜了,带着我的全副家当和我的女人溜了。” 

  傅红雪皱了皱眉,道:“看来他倒不像是个这么样的人。” 

  薛大汉沉声道:“就因为他不像,所以我才会信任他。” 

 

 

薛大汉目光闪动,试探着问道:“你是不是也认得路小佳?” 

  傅红雪道:“我只见过他。” 

  薛大汉道:“怎么会见到的?” 

  傅红雪道:“他想来杀我。” 

  薛大汉动容道:“后来呢?” 

  傅红雪淡淡道:“后来他就走了。” 

翠浓终于抬起头,轻轻道:“那女人不该抛下你跟路小佳走的,你是个君子。” 

  薛大汉叹了口气,苦笑道:“只可惜这年头君子在女人面前已不吃香了。” 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第29章 蛇蝎美人

 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 

  天大亮,阳光普照。

  今天已是九月十五。

  乌免太阳申时。

  大吉。

  忌嫁娶。

  忌安葬。

  冲龙煞北。

  睛。

  艳阳天。

  大地清新,阳光灿烂。路上不时有鲜衣弩马的少年经过,打马赶向白云山庄。

  拉车的马当然不会是炔马,但现在它的确已尽了它的力了。傅红雪已将马鞭交回给那小伙子,坐在后面来,手里紧紧握着他的刀,这双手本就不适于赶车的。

“你为何不留些力气,等着对付马空群!” 

  傅红雪紧紧地闭着嘴,脸色又苍白得接近透明。

  翠浓坐在他身旁,看着他,目中充满了忧郁之色,却又不知为谁忧虑。

  薛大汉一大口一大口的喝着酒,喃喃道:“我只希望路小佳和马空群都在那里……” 

  傅红雪突然道:“那么你就该少喝些酒。” 

  薛大汉皱眉道:“为什么?” 

  傅红雪冷冷道:“醉鬼是杀不死人的,尤其杀不死路小佳那种人。” 

  薛大汉冷笑道:“难道要杀人前只能吃花生?” 

  傅红雪道:“花生至少比酒好。” 

  薛大汉道:“哪点比酒好?” 

  傅红雪道:“哪点比酒都好。” 

  嘴里有东西嚼着的时候,的确可以令人的神情松弛,而且花生本就是件很有营养的东西,可以补充人的体力。

  薛大汉刚瞪起眼睛,像是想发脾气,却又叹了口气,苦笑道:“看来我们都应该吃点花生才是,我们好像都太紧张了。” 

 

薛大汉的脸色已有些变了,却笑了笑,道:“路小佳的剑就不怕被人看,他的剑根本就没有鞘。” 

  傅红雪道:“你随时都可以去看他的剑,但最好永远也不要想看我的刀。” 

  他目光忽然变得很遥远,一字字接着道:“这本来就是柄不样的刀,看到它的人必遭横祸。”薛大汉脸色又变了变,还想再问,但就在这时,马车忽然停下。他转过头,就看见有样东西在太阳下闪着光,赫然竟是一粒花生。 

  剥了皮的花生。

  花生落下,落在路小佳嘴里。

  路小佳懒洋洋地站在路中央,他的剑也在太阳下闪着光。

  薛大汉跳了起来,乌篷大车的顶,立刻被他撞得稀烂。

  路小佳叹了口气,道,“幸好这辆车不结实,否则你的头岂非要被撞出个大洞?” 

  薛大汉厉声道:“你岂非就想我头上多个大洞。” 

  路小佳微笑道:“仔细想一想,那倒也不坏,把酒往洞里倒,的确比用嘴喝方便些。” 

  薛大汉又跳起来,怒道:“你还想在我面前说风凉话?”还敢来见我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为什么不敢?我本来就是在这里等你的。” 

  薛大汉怔了怔,道:“你知道我要来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别人都在奇怪,你为什么不坐在车上,我却一点也不奇怪,就算你把车子扛在背上走,我都不会奇怪。” 

  他微笑着又道:“你这个人本就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。” 

  薛大汉道:“你呢?天下还有什么事你做不出来的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笨蛋做的事,我就做不出。” 

  薛大汉冷笑道:“你当然不是笨蛋,我才是笨蛋,我居然将你这种人当做朋友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我本来就是你的朋友。” 

  薛大汉厉声道:“你是我的朋友?我交给你的八十万两银子呢?” 

  路小佳淡淡道:“我花了。” 

  薛大汉大叫道:“什么?你花了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我们既然是朋友,朋友本就有通财之义,你的银子我为什么不可以花?” 

  薛大汉怔了怔道:“你……你怎么花的?” 

  路小佳:“全送了人。” 

  薛大汉道:“送给了谁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一大半送给了黄河的灾民,一小半送给了那些老公被你杀死了的孤儿寡妇。” 

  他不让薛大汉开口,又抢着道:“你的银子来路本不正,我却替你正大光明地花了出去,你本该感激我才是。” 

  薛大汉怔住了,怔了半天,突又大声道:“我的女人你难道也送给了别人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那倒没有。” 

  薛大汉道:“她的人呢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我已经杀了她。” 

  薛大汉又跳了起来,大叫道:“什么,你杀了她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我杀人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,你何必大惊小怪?” 

  薛大汉道:“你……”为什么要杀她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因为她想偷人。” 

  薛大汉怒道:“她偷的男人是谁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我。”薛大汉又怔住。 

  路小佳道:“她虽然想偷我,却没有偷着,但我既不能保证别的男人都像我一样,也不能保证她不去偷别人,所以只好杀了她,我只有用这种法子才能让你不戴绿帽子。” 

  薛大汉道:“你难道不能用别的法子?” 

  路小佳冷冷的答道:“别的法子我不会,我只会杀人。” 

  薛大汉怔在那里,又怔了半天,忽然仰面大笑,道:“好,杀得好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本来就杀得好。” 

  薛大汉道:“你杀人好像总是杀得大快人心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我花钱也花得痛快。” 

  薛大汉大笑道:“花得痛快,痛快极了,连我都有点佩服你了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我早就知道你会佩服我的。” 

  薛大汉道:“这酒还不错,来两口吧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这花生也不错,正好下酒。” 

  两人大笑着,你勾起了我的肩,我握紧了你的字。

  赶车的小伙子已经在旁边看得连眼睛都直了,他还真没有看见过这样的人,这样的朋友。

  薛大汉忽又问道:“可是你为什么不等我回去就走了呢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我赶着去杀别人。” 

  薛大汉道:“杀谁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刚才……” 

  他回过头,才发现刚才还在车上的傅红雪,竟已不见了,只剩下翠浓一个人坐在那里。

  现在她却已不再低垂着头,正瞪大了眼睛,看着路小佳。

  薛大汉皱眉道:“你那男人呢?” 

  翠浓咬着嘴唇,道:“他不是我的男人,因为他从来也没有把我当做他的女人,他简直从来没有把我当做人。” 

  薛大汉道:“也许你看错了他。” 

  翠浓道:“我没有……我从来不会看错任何一个男人的。” 

  她说话的时候,眼睛还是看着路小佳,忽又冷笑道:“我现在总算也看出你是哪种男人了。” 

  路小佳淡淡道:“我是哪种男人?” 

  翠浓道:“是个没胆子的男人!” 

  路小佳笑了。

  翠浓道:“你若还有一点胆量,为什么不敢娶马芳铃?·路小佳道:“我为什么一定要娶她?” 

  翠浓道:“因为我知道她是跟着你走的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你知道?” 

  翠浓道:“我看见她去追你的,也知道她一定追上了你。” 

  路小佳叹了口气,道:“你以为她真的喜欢我?” 

  翠浓道:“她若不喜欢你,为什么要去追你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也许她只不过是为了要我替她杀人而已。” 

  翠浓道:“男人为女人杀人,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,你难道从来没有杀过人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你是不是也想要我去杀了傅红雪?” 

  翠浓道:“你敢不敢去?” 

  路小佳冷笑!

  翠浓道:“就因为你不敢,所以就想法子将她送给了别人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你以为我不要她?” 

  翠浓道:“她既然不顾一切去追你,又怎么会不要你?” 

  路小佳叹道:“这其中当然还有个故事。” 

  翠浓道:“什么故事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我带她到白云庄来,她看到了小袁,忽然发现小袁比我好,所以就爱上了小袁,把我一脚踢了出去。” 

  他叹了口气,苦笑道:“这故事既不曲折,也不离奇,囚为这事本就常常会发生的。” 

  翠浓道:“你为什么要带她到白云庄来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这地方我本就常常来的。” 

  翠浓冷笑道:“也许你只不过是为了要摆脱她,所以才故意带她来,故意替他们制造这个机会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哦?” 

  翠浓道:“因为你本来就怕傅红雪,怕他的刀比你的剑快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哦?” 

  翠浓道:“但现在你当然已用不着怕他了,因为他已绝不会再找你,现在你已跟万马堂的人完全没有关系。” 

  路小佳冷冷他说道:“这门亲事跟他们完全没有关系。” 

  翠浓道:“但现在白云庄已跟万马堂结了亲。” 

  路小佳微笑道:“这门亲事岂非本来就是门当户对的?” 

  翠浓道:“而且他当然不会知道是你将马芳铃带来的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他知道的事的确不多。” 

  翠浓道:“所以他一定会变为袁秋云的仇人之一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很可能。” 

  翠浓道:“所以他现在很可能已杀了袁秋云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也很可能。” 

  翠浓道:“你一点也不关心?” 

  路小佳语气淡淡地道:“我为什么要关心?是他杀了袁伙云也好,是袁秋云杀了他也好,跟我又有什么关系?” 

  翠浓盯着他,道:“你关心的是什么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我只关心我自己。” 

  他忽又笑了笑,道:“就跟你一样,你几时关心过别人?” 

  翠浓呶着嘴唇,缓缓地道:“但我却实在是关心他的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哦?” 

  翠浓道:“你不信?” 

  她美丽的眼睛里忽然涌出了晶莹的泪珠,凄然道:“你当然不信,有时连我自己都不信,我怎么会忽然变得关心他了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你流泪的样子实在很好看,可惜我一向只喜欢会笑的女人,并不喜欢会哭的。” 

  翠浓咬着牙,突然从车上扑了过去,手里已多了柄尖刀,一刀刺向他的胸膛。

  但她的手很快就被抓住。

  路小佳微笑着,紧紧的捏住了她的手,悠然道:“你杀人本不该用刀的,像你这样的女人,杀人又何必用刀?” 

“叮”的一声,刀落在地上。 

  翠浓忽然倒在他怀里,失声痛哭起来。

  她刚才还想杀了他,真的想杀了他,但现在却伏在他胸膛上,似已将整个人都交给他。

  因为他比她强。女人一向只尊敬比自己强的男人。

  薛大汉在旁边冷冷地看着,忽然笑了笑,道:“刚才她好像真的想杀了你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本来就是真的。” 

  薛大汉道:“但现在……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现在她已知道杀不了我。” 

  薛大汉道:“所以她现在已准备让你宰了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宰?” 

  薛大汉笑道:“你难道不懂这‘宰’字是什么意思?” 

  路小佳当然懂。每个男人都懂。

  薛大汉道:“女人就是这样子的,她宰不了你,你就可以宰她。” 

  路小佳垂下头,看着怀中的翠浓。

  翠浓显然已听见了他们所说的话,但却一点反应也没有,她的躯体柔软而温暖。

  薛大汉道:“傅红雪还是个不懂风情的孩子,这女人看来却一定要我们这样男人才能对付得了。” 

  路小佳冷冷道:“她本来就是个婊子。” 

  他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乳房,抓得很用力。

  但翠浓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。

  路小佳看着她,眼睛里忽然露出痛苦之色,又一把揪住她头发,重重的一个耳光掴了下去。

  她苍白美丽的脸立刻被打出了掌印,鲜红的血慢慢地从嘴里流了下来。

  可是她眼睛里却发出了光,看着路小佳,忽然大笑道:“原来你是个……” 

  路小佳不让她这句话说完,又一掌掴在她脸上。

  她的人立刻被打得滚在马车下,像一滩泥般倒在那里。

  薛大汉长长叹了口气,道:“你不该打她的,你应该……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我应该杀了她。” 

  薛大汉道:“为什么?因为她偷人?但傅红雪又不是你的朋友,何况她本就是个婊子。” 

  路小佳::“婊子并不该杀,世上还有种比婊子更下贱的女人。” 

  薛大汉道:“哪种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一种天生的婊子。” 

  薛大汉又笑了,道:“你难道希望天下所有的女人都是处女?” 

  路小佳脸色变了变,冷冷道:“我们又何必站在这里谈这种女人?” 

  薛大汉道:“我们应该到哪里去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去看杀人。” 

  他神情忽然变得很兴奋,他一向觉得杀人比女人好看得多。

  薛大汉道:“杀人?谁杀人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除了傅红雪,还有谁杀人值得我们去看?” 

  忽又笑了笑,道:“你一定也想看看傅红雪那柄刀究竟有多快的。” 

  薛大汉脸上忽然也露出很奇怪的表情,微笑着:“我只希望他莫要杀错了人。” 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第30章 护花剑客

 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 

  路小佳和薛大汉都已走了,翠浓却还蜷伏在马车下,动也不动。赶车的小伙子已被刚才的事吓得面无人色,又怔了半天,才蹲下身,从马车下拉出了翠浓。

  他以为翠浓一定很气愤,很痛苦。

  谁知她却在笑。

  她的脸虽然已被打青了,嘴角虽然在流着血,但眼睛里却充满了兴奋之意。

  挨了揍的人,居然还笑得出。小伙子怔住。

  翠浓忽然道:“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打我?” 

  小伙子摇摇头。

  翠浓道:“因为他在对自己生气。” 

  小伙子更不懂,忍不住问道:“为什么要对自己生气?” 

  翠浓道:“他恨自己不是个男人,我虽然是个女人,他却只能看着我。” 

  小伙子还不懂。

  翠浓笑道:“我现在才知道,他只不过是条蚯蚓而已。” 

  小伙子道:“蚯蚓?” 

  翠浓道:“蚯蚓是什么样子?” 

  小伙子道:“软软的,粘粘的……” 

  翠浓眨着眼,道:“是不是硬不起来的?” 

  小伙子道:“一辈子也硬不起来的。” 

  翠浓嫣然道:“这就对了,所以他就是条蚯蚓,在女人面前,一辈子也硬不起来。”小伙子终于懂了。 

“她天生就是婊子。” 

  想到别人对她的批评,看着她丰满的胸膛,美丽的脸…… 

  他的心忽然跳了起来,跳得好快,忽然鼓起勇气,吃吃道:“我……我不是蚯蚓。” 

  翠浓又笑了。

  她笑的时候,眼睛里反而露出种悲伤痛苦之色,柔声道:“你看我是个怎么样的女人?” 

  小伙子看着她,脸涨得通红,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你是个很漂亮的女人。” 

  翠浓道:“还有呢?” 

  小伙子道:“而且……而且你很好,很好……” 

  他实在想不出什么赞美的话说,但“很好”这两个字却已足够。 

  翠浓道:“你会不会抛下我一个人走?” 

  小伙子立刻大声道:“当然不会,我又不是那种混蛋。” 

  翠浓道:“抛下我一个人走的男人就是混蛋?” 

  小伙子立刻大声道:“不但是混蛋,而且是呆子。” 

  翠浓看着他,美丽的眼睛里忽然又有泪光涌出,过了很久,才慢慢地伸出手。

  她的手纤秀柔白。小伙子看着她的手,似已看得痴了。

  翠浓道:“快扶我上车去。” 

  小伙子道,“到……到哪里去?” 

  翠浓柔声说道:“随便到哪里去,只要是你带着我走。” 

  说完了这句话,她眼泪已流了下来。

 

 

喜宴已摆了上来,所以大家的精神显得振奋了些。

  丁灵琳却皱起了眉,道:“我那些宝贝哥哥怎么还没有来?” 

  叶开道:“他们会来?” 

  丁灵琳道:“他们说要来的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你希望他们来?” 

  丁灵琳点点头,忍不住笑道:“我想看看路小佳看见他们时会有什么表情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路小佳若真的把他们全都杀了呢?” 

  丁灵琳嘟起嘴,道:“你为什么总是看不起我们丁家的人?” 

 

这脸色苍白的年轻人身上,竟仿佛带着种刀锋般的杀气。

  叶开也感觉到了,皱着眉,轻轻道:“他怎么也来了?” 

  丁灵琳道:“说不定也是路小佳找来的?” 

  叶开道:“他为什么要特地把我们找来?我本来就觉得奇怪。” 

  他语声忽然停顿,因为这时傅红雪也看到了他,眼睛里仿佛结着冰。

 

丁云鹤沉下了脸,还未开口,丁灵琳忽又拉了拉他的衣裳,悄然道:“你看见门口那个人没有?那个腰带上摘着柄剑的人。” 

  刚从门外走进来的人,正是路小佳。

  丁云鹤又皱起了眉,道:“你难道跟那种人也有来往?” 

  丁灵琳道:“你知道他是谁?” 

  丁云鹤点了点头。

  看到那柄剑,江湖上还不知道他是谁的人并不多。

  丁灵琳道:“他说他要杀了你。” 

  丁鹤云道:“哦。” 

  丁灵琳道:“你难道就这样‘哦’一声就算了?” 

  丁云鹤淡淡道:“我现在还活着。” 

  丁灵琳眼珠子转了转,道:“你难道不想跟他比比是谁的剑快?” 

  丁云鹤道:“我的剑一向不快。” 

  内家剑法讲究的本,是以慢制快。以静制动,能后发制人的,才算懂得内家剑法的真义。

  丁灵琳叹了口气,用一双大眼睛狠狠地去瞪着路小佳。

  路小佳却不睬她。

  丁灵琳忽然大步走过去,道:“喂。” 

  路小佳剥了个花生,抛起。

  丁灵琳道:“那边站着的就是我大哥,你看见了没有?” 

  路小佳正在看着那粒花生落下来。

  丁灵琳道:“你好像说过你要杀他的。” 

  花生已落入路小佳嘴里,他才淡淡地道:“我说过么?” 

  丁灵琳道:“你现在为什么不过去动手?” 

  路小佳慢慢地嚼着花生,道:“巧得很,今天我刚巧不想杀人。” 

  丁灵琳道:“为什么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今天死的人已够多了。” 

  丁灵琳眼珠子又一转,忽然笑道:“我明白了,原来你嘴巴说得虽凶,心里却是怕我们的。” 

  路小佳笑了。

  他并没有否认,因他的确对一个人有些畏惧。

  但是他畏惧的人却绝不姓丁。

 

 

 

秋云低垂,大地苍茫。

  傅红雪已准备拔刀。

  但这时忽然听见有人在笑。

  是路小佳在笑。

  不知道什么时候,他已出现在窗口,正伏在窗台上笑。

  他的笑声中,仿佛永远都带着种无法形容的讥诮和嘲弄之意。

  傅红雪的心沉了下去,他本来纵然还有一线希望,现在希望也已完全断绝。

  路小佳带着笑,道:“美酒盈樽,美人如王,你们难道就准备在这里拼命?” 

  薛大汉道:“杀人难道还要选地方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当然要。” 

  他微笑着,又道:“我杀人比你们内行,我可以保证,这里绝不是杀人的地方。” 

  薛大汉道:“你要替我们选个地方?” 

  路小佳点点头,道:“这花园里就不错,你们无论从什么地方倒下去,我保证都一定倒在花下。” 

  暮霭苍茫,花丛间仿佛笼上了一层轻纱。

  但这美丽的庭园中,此刻却像是忽然充满了凄凉萧索之意。

  路小佳一翻身,坐在窗台上,悠然道:“秋天的确是杀人的好天气,我一向喜欢在秋天杀人的。” 

  薛大汉道:“只可惜今天已用不着你动手。” 

  路小佳微笑道:“自己没有人可杀时,看着朋友杀人也不错。” 

  薛大汉道:“我保证你一定可以看得到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我相信。” 

  他转过头,带着微笑,看着傅红雪,又道:“其实今天被杀的人本不该是你。” 

  傅红雪就站在花径尽头,听着。

  路小佳道:“老薛的武功刚猛凌厉,虽然已是一流高手,但你的刀却似有种神秘的魔力,你本来可以杀了他的。” 

  沉默。

  路小佳道:“可是现在己不同了,因为你对自己都已没有信心,你的刀又怎么会对你有信心?” 

  还是沉默。

  路小佳道:“现在你已不栩信你的刀,你的刀也已不再相信你,所以你已必将死在老薛手下。” 

  傅红雪握刀的掌心已沁出冷汗。

“看看你这么样一个人被别人杀死,实在是件很遗憾的事,但这也不能怪别人,只能怪你。” 

  他轻轻叹了口气,接着道:“一个人若想要报仇,就不能爱上任何女人,一个人若想在江湖中活得长久,也不能爱上任何女人,何况你爱上的只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。” 

  傅红雪只觉得心又在收缩,忽然道:“一个人若想活长久,话也不能说得太多。” 

  路小佳笑道:“这倒是句老实话,今天我的话实在说得太多了。” 

  他捏碎粒花生,剥开,抛起,忽又笑道:“但你的话却说得太少。” 

  傅红雪道:“哦?” 

  路小佳已接住了花生,慢慢咀嚼,道:“你本该问问他,为何要杀你的。” 

  傅红雪道:“我不必问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为什么?” 

  傅红雪道:“因为我已知道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你知道什么?” 

  傅红雪目中露出痛苦之色,一字字道:“我知道他必定也是那天梅花庵外的刺客之一。” 

  路小佳忽然大笑,道:“今年他还不到三十,那时他还是个孩子,你为何不算算他的年纪?” 

  傅红雪怔住。

  路小佳道:“只不过你既然可以为你的父亲复仇,他当然也可以为他的父亲杀了你。” 

  傅红雪终于明白。

  薛大汉虽不是白家的仇人,他父亲却无疑是的。

  这一切阴谋,只不过是为了阻止傅红雪去杀他的父亲。

  谁能说他做错了?

  他用的方法也许不正当,但一个人若要阻止别人去杀他的父亲,无论用什么法子,都没有人能说他是不对的。

  薛大汉一直没有开口,他已将全身真力全都运达四肢。

  那巨大的身躯,看来似乎又已高大了些。

  他用的兵器是柄五十三斤重的大铁斧,看来这一斧之力,连山石都难以抗拒。

  傅红雪长长吸了口气,道:“好,现在你已不妨出手了。” 

  薛大汉冷冷道:“我让你先拔刀,还是一样可以杀你。” 

  突听一人大喊:“你若要杀他,就得先杀了我。” 

  声音虽嘶哑,仍是动听的。

  一个人从花径那头急奔了过来,很少有人在奔跑时还能保持那种优美的风姿。

  可是她梳理光洁的鬓发已凌乱,脸上的焦急和恐惧也不是装出来的。

  一个小伙子在后面追来,想拉她。

“你何必管人家的事?” 

  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,就被她翻身一掌掴倒在地上。

  薛大汉和路小佳却很惊异,同时失声道:“是你!” 

  他们实在想不到来的这女人竟是翠浓,更想不到这种女人竟肯为傅红雪死。

  在这一瞬间,最惊讶、最痛苦、也最欢喜的,当然还是傅红雪。没有人能了解他此刻的心情,也没有人能形容得出来。

  翠浓已奔过来,挡在他面前。

  薛大汉道:“你来干什么?” 

  翠浓道:“我不能看着他死。” 

  薛大汉冷笑道:“你能保护他?” 

  翠浓道:“我不能,但我却能比他先死。” 

  薛大汉道:“你真的肯为他死?” 

  翠浓道:“否则我为何要来?” 

  薛大汉道:“那时你为何要走呢?” 

  翠浓道:“因为……因为那时我以为他讨厌我,看不起我,我以为他根本不想要我。” 

  她目中忽然涌出泪珠,接着道:“但现在我才知道,他是真心喜欢我的,以前他对我那种样子,只不过因为他天生的怪脾气。” 

  薛大汉冷笑。

  翠浓流着泪,道:“现在我也明白,只要他是真心喜欢我,我也真心喜欢他,其他的事全不重要,何况……这些天来他过的是什么日子,我也知道。” 

  她用力咬住嘴唇,又道:“若不是为了我,就凭你们,又怎么敢这样子对他?” 

  薛大汉冷笑道:“你难道真要我杀了你?” 

  翠浓道:“当然是真的,他若因我而死了,难道我还能活得下去?” 

  薛大汉道:“很好,那么我就成全了你。” 

  突听傅红雪道:“等一等!” 

  薛大汉冷冷道:“难道你也要抢着先死?” 

  傅红雪不再回答,不再说话。

  他已不必再说话,因为他的态度已说明了一切。

  就在这一瞬间,他的人又完全变了。他的心本是紧紧收缩着的,就像是一团被人揉在掌心的纸。

  一个人的心若已碎了,他纵然还有力量,也不愿再使出来,无法再使出来。人类所有的一切,本就是随首心情而变化的。酒并不能真的毁了他,真正毁了他的,是他内心的痛苦和绝望。

  现在他的心已开展。他的态度忽然又变得充满了自信,因为他已知道他所爱的人并没有背叛他,他握刀的手又变得出奇的镇定。

  薛大汉看着他,心里忽然生出种无法形容的恐惧,他也知道现在若不能杀了这个人,以后就永远不会再有机会。

  他狂吼一声,冲了过去,五十三斤重的大铁斧,已化作了一阵狂枫。

  花被震碎了,残花在斧风中飞起。然后风声突然停顿。残花慢慢地飘下来…… 

  铁斧高举在那里,动也不动,薛大汉的人一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。

  傅红雪的人已到了他面前,就站在铁斧下,他的刀却已刺入了薛大汉的心脏,只剩下一截漆黑的刀柄!

  漆黑的刀柄还在手里,脸却是苍白的,苍白得透明。

  薛大汉手里的大铁斧终于落下来,他眼珠已凸出,瞪着博红雪,就像别的那些死在傅红雪刀下的人一样,眼睛里充满了怀疑和不信。

  可是他现在已必须相信,这个人,这柄刀,的确有这种神秘的魔力。

  傅红雪没有看他,只是看着手里的刀。

“呛”的一声,刀已入鞘。 

  薛大汉还没有倒下去,却忽然长长地吐出了口气,仿佛是悲哀,叹息。

“我本来想把你当做朋友的。” 

  这是他最后说的一句话。然后他就倒下去,倒在花下。

  傅红雪还是没有看他,但也不知为了什么,冷漠的眼睛里竟也露出种悲伤的表情。

“我本来并不想杀你。”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,但有些话本就是不必说出口来的。 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第32章 小李飞刀

 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 

  残花已落尽,有些花瓣,正落在薛大汉身上。

  路小佳还是坐在那里,他并没有去看他朋友的尸体,他看着傅红雪手里的刀,一双冷漠的眼睛突然变得炽热了起来。

“好快的刀!” 

  没有回应。

  路小佳忽然笑了,深沉地接着道:“只可惜还并不十分快。” 

  傅红雪还是没有回应,因为他自己心里也能感觉得到,他虽已杀了薛大汉,但那并不能表示他的刀已恢复到以前那么快。十三天来的痛苦折磨,就算铁打的人,也会受到损害。

  路小佳的情况却似在巅峰中。

  所以他笑得很愉快,也很残忍,缓缓道:“现在我们心里一定都明白一件事。” 

  傅红雪没有问,固为他的确知道路小佳这句话的意思。

“我若要杀你,今天就是我最好的机会,只有呆子才会错过这种机会。” 

  翠浓失声道:“你……你也想杀他?” 

  路小佳笑了笑,道:“你看我像是个呆子?” 

  他微笑着,剥开颗花生,抛起。

  他的手干燥而镇定,但是他抛起的花生却忽然不见了。

  花生突然被一种很奇怪的力量吸到后面去,落在一个人嘴里。

  这人就坐在屋子里刚才傅红雪坐的地方,慢慢地咀嚼着花生,端起了酒杯。傅红雪一回头就看见了他。

  叶开,这阴魂不散的叶开!

  叶开在微笑,微笑着喝下那杯酒。

  路小佳忽然也笑了,道:“桌上还有菜,你何必抢我的花生下酒?” 

  叶开微笑道:“因为能吃到你花生的机会并不多,也只有呆子才会错过这种机会的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你看来也像是个呆子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所以我还活着。” 

  路小佳大笑。他的人突然随着笑声掠出,只一个翻身,就消失在苍茫的暮色里。

  叶开又为自己倒了杯酒,哺哺道:“看来这年头的呆子越来越少了。” 

  灯已燃起,是叶开自己燃起的。屋里也没有别的人,那笑涡很深的少女也已不见踪影。

  灯燃起的时候,傅红雪就出现在门口,他看着叶开手里的酒,但现在酒已对他完全没有吸引力。

  叶开自己喝下了这杯酒,微笑道:“我不敬你,因为我知道你现在已不会再喝酒的。” 

  傅红雪盯着他。

  叶开道:“但你还是可以进来坐坐,这里……” 

  傅红雪忽然打断他的话,道:“是谁叫你来的?说!” 

  叶开道:“我自己有脑子。” 

  傅红雪道:“你为什么总是要来管我的事?” 

  叶开道:“谁管你的事了?” 

  傅红雪道:“刚才你……” 

  叶开道:“刚才我只不过吃了路小佳一颗花生而已,那难道也是你的事?”傅红雪闭紧了嘴。 

  叶开忽然叹了口气,道:“这年头的呆子虽越来越少,但一两个总还是有的。” 

 

 

 

 

 叶开道:“易大经的妻子姓路。” 

  傅红雪不理他。

  叶开道:“不是陆地的陆,是路小佳的路。” 

  傅红雪握刀的手上,忽然凸出一青筋。

  但他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。

  夜已很深了。

“人生岂非本就是一个大戏台,又有谁不是在演戏呢?” 

  问题只不过是看你怎么样去演它而已!

  你想演的是悲剧?还是喜剧?你想获得别人的喝采声?还是想别人用烂柿子来砸你的脸?

  这柿子不是烂的。

 

 

丁灵琳道:“路小佳既然是他的小舅子,这两天就在这附近,现在岂非也可能就在他家里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很可能。” 

 

这人道:“当然是那个最有钱,也最有名的丁家,否则怎么能一下子多雇这么些人。” 

  最有钱,也最有名的丁家只有一家。

  那就是丁灵琳的家。

  叶开忍不住看了她一眼,丁灵琳正看着他。

  这人却还在含含糊糊他说着话:“那张怪物虽然不喝酒,但别的事却是样样精通的,我他妈的就是一直佩服他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既然别人都被丁家雇去了,你为什么不去?” 

  这人笑道:“五百两银子我还没有喝完,丁家就算招我去做女婿,我他妈的也不会……” 

“会”字是个开唇音。 

  叶开立刻听到一阵牙齿碎裂的声音。

  这个人已痛得弯下腰,先吐出一个花生壳,再吐出了牙齿,吐出了血,嗅到自己的血,胃就突然收缩,就开始不停地呕吐。

  将他牙齿打碎的,竞是一个花生壳。

  丁灵琳没有吃花生,必然不会有花生壳。

  窗子是开着的,窗外夜色如墨。

  叶开忽然对着窗口笑了笑,道:“我本来是在等另外一个人的,想不到来的是你。” 

  窗外有人在笑。笑声中带着种很特别的讥消之意,接着人影一闪,已有个人坐在窗台上。

  路小佳。当然是路小佳。

  丁灵琳嫣然道:“我本来正准备教训教训他的,想不到你先替找出了手。” 

  路小佳淡淡笑道:“能替丁家大小姐做点事,实在荣幸之至。” 

  丁灵琳道:“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拍人马屁的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从我想通了的时候。” 

  丁灵琳道:“想通了什么事?”路小佳道:“想通了我直到目前为止,还是光棍一条,所以……”丁灵琳道:“所以怎么样?” 

  路小佳微笑着,道:“所以我说不定还是有机会做丁家的女婿。” 

  丁灵琳又笑了。

  路小佳道:“想做丁家的女婿的人,能不拍丁家大小姐的马屁?” 

  丁灵琳用眼角瞟着叶开,道:“这句话你应该说给他听的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我本来就是说给他听的。” 

  他大笑着跳下窗台,看着叶开道:“你吃了我的几颗花生,今天不请我喝酒?” 

  叶开微笑道:“当然请,只可惜我也知道你并不是为了喝酒来的。” 

  路小佳叹了口气,说道:“好像我什么事都瞒不住你。” 

  丁灵琳忍不住问直:“你是怎么来的?”路小佳道:“陪一个人来的。” 

  丁灵琳道:“陪谁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就是你们在等的那个人。” 

 

 

路小佳道:“就是你们在等的那个人。” 

  丁灵琳皱了皱眉,转过头,就看见傅红雪慢慢地走了进来,傅红雪苍白的脸,现在看来竟仿佛是铁青的。

  他还没有走进来,眼睛就已盯着叶开,好像生怕叶开会突然溜开。

  叶开却在微笑,微笑着道:“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,我果然没有算惜。” 

  傅红雪道:“只有一件事你错了。”叶开道:“哦?” 

  傅红雪道:“你为什么要我去杀易大经?”叶开道:“是我要你去杀他的?” 

  傅红雪冷冷地道:“你希望他死?还是希望我再杀错人?” 

  叶开叹了口气,说道:“我只希望你能够弄清楚这件事。” 

  傅红雪冷笑道:“你还不清楚?” 

  叶开摇摇头。

  傅红雪道:“赵大方并不是易大经。”叶开道:“哦?” 

  傅红雪道:“这半个月来,他从未离开过藏经庄半步。”叶开笑了。傅红雪道:“你不必笑,这是事实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是不是有很多人都能替他证明?” 

  傅红雪点点头,道:“都是很可靠的人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他当然一直都在生病,病得很重。” 

  傅红雪道:“你知道?” 

  叶开又笑了。

  这些事本就在他预料之中,他果然连一点都没有算错。

  丁灵琳却在那边摇着头,叹着气,道:“刚才是谁在说他不是笨蛋的?” 

  路小佳看了看她,又看了看叶开,忽然笑道:“我明白了。” 

  丁灵琳道:“你又明白了什么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你们一定以为易大经先找了个人在家替他装病,他自己却溜了出来。” 

  丁灵琳道:“这不可能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当然可能,只可惜他这种病是没法子装的。” 

  丁灵琳道:“为什么?” 

  路小佳叹息了一一声,道:“现在江湖中也许还很少有人知道,他的一条左腿已在半个月前被人一刀砍断了!” 

  丁灵琳怔住。

  傅红雪也不禁怔住。

  路小佳道:“宋长城、王一鸣、丁灵中、谢剑,都是在听到这消息后,特地赶去看他的。” 

  他说的这些名字,果然都是江湖中很有名声、很有地位的人物。

  其中最刺耳的一个名字,当然还是丁灵中。

  丁灵琳几乎叫了起来,大声道:“我三哥在他那里?” 

  路小佳笑了笑,道:“听说丁家的人都是君子,君子岂不总是喜欢跟君子来往的。” 

  丁灵琳只好听着。

  路小佳悠然道:“却不知丁三少是不是个会说谎的人?” 

  丁灵琳道:“他当然不是。”路小佳说道:“那么你可以去问问他,易大经的腿是不是断了,这个断了腿的易大经是不是别人伪装的?他现在还在藏经庄。”丁灵琳还有什么话说?叶开也只有苦笑。路小佳看着他,微笑道:“其实也不必难受,每个人都有错的时候,只要能认错就好了。” 

  叶开咳嗽。

“我当然也知道你嘴上绝不肯认错,但只要你心里认错就已足够。” 

  他不让叶开说话,抢着又道:“现在的问题是,易大经既然不是赵大方,那个赵大方究竟是什么人呢?” 

  叶开回答不出。

  傅红雪道:“我一定要找出这个人来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你当然要找出他来。说不定他就是你的仇人之一。” 

  叶开忽然开口道:“说不定他也是易大经的仇人之一。”路小佳道:“为什么?” 

  叶开道:“他若不是易大经的仇人,为什么要用这法子陷害他?” 

  路小佳只好承认。

  叶开沉吟着,道:“他当然还不知道易大经的腿已断了,所以才会用这法子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被人砍了腿,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,谁也不愿意到处宣扬的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却不知他的腿是被谁砍断的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不知道!” 

  叶开道:“他没有告诉你?”路小佳道:“他根本不愿再提起这件事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为什么?”路小佳道:“因为他不愿别人替他去报仇,他总认为冤家宜解不宜结,若是冤冤相报,那仇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报得完了。” 

  叶开叹了口气,道:“看来他的确是个真君子,令姐能嫁给他真是福气。” 

  路小佳看着他,也听不出他这话是真的赞美,还是讽刺。

  叶开却又笑了笑,道:“无论如何,我总该先请你喝杯酒才是。” 

  突听一人道:“替我也留一杯。” 

  说话的声音,还在很遥远的地方,但这里的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。

  说话的人当然也还在远方,但这里的人说出的话,他居然也能听得见。这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?

  这问题很炔就有了答案,因为这句话刚说完,他的人已到门外。他来得好炔。

  他身上穿着套很普通的衣服,腰带上插着根普通的短棍,手上却提着个很大的包袱。

  丁灵琳几乎忍不住要跳了起来。

  那平凡却又神奇的陌生人,竟也回来了。

  门外夜色深沉,门内灯光低暗。陌生人已走进来,将手里提着的包袱,轻轻地摆在地上。

  这包袱真大。

  陌生人随随便便地找了张椅子一坐,淡淡道:“我平时很少喝酒的,但今天却可以破例。” 

  没有人问他为什么,没有人敢问。

  陌生人忽然面对路小佳,道:“你知不知道为了什么?” 

  路小佳摇了摇头,又点了点头,那双镇定如磐石的眼睛里,似乎已露出恐惧之色。

  陌生人道:“我却认得你,认得你的这柄剑。” 

  路小佳垂下头,看着自己腰带上的剑,好像只希望这柄剑并没有插在自己身上。

  陌生人也在看着他腰带上的剑,淡淡道:“你不必为这柄剑觉得抱歉,教你用这柄剑的人,虽然是我的仇敌,也是我的朋友。” 

  路小佳垂首道:“我明白。” 

  陌生人道:“我一向很尊敬他,正如他一向很尊敬我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是。” 

  这狂傲的少年,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如此尊敬畏俱过。

  陌生人道:“他现在是不是还好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我也有很久没见过他老人家了。” 

  陌生人笑了笑,道:“他也跟我一样,是个没有根的人,要找到他的确不容易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是。” 

  陌生人道,“听说你用这柄剑杀死了不少人。” 

  路小佳不敢答腔。

  陌生人又缓缓道:“我只希望你杀的人,都是应该杀的。”路小佳更不敢答腔。陌生人忽然道:“用你的剑来刺我一剑。” 

  路小佳的脸色变了。

  陌生人道:“你知道我说过的话,一向都是要做到的。” 

  路小佳变色道:“可是我……我……” 

  陌生人道:“你不要觉得为难,这是我要你做的,我当然绝不会怪你。”路小佳迟疑着。 

  陌生人道:“我当然也绝不会还手。” 

  路小佳终于松了口气,道:“遵命。” 

  他的手已扶上剑柄。陌生人道:“你最好用尽全力,就将我当做最恨的仇人一样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是。”忽然间,天地间似已变得完全没有声音,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,屏住了呼吸,每个人都知道这种事绝不是常人能看到的,更不是人人都能看到的。 

  路小佳剑法的迅速犀利,江湖上已很少有比得上的人。这陌生人呢?他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么神奇?突然间,剑光一闪,路小佳的剑已刺了出去,就向这陌生人的咽喉刺了出去!傅红雪握刀的手也在用力。这一剑就像是他刺出去的,连他都不能不承认,这一剑的确快,甚至已和他的刀同样炔。就在这时,忽然“叮”的一声,这柄剑突然断了! 

  眼睛最利的人,才能看出这一剑刺出后,突然有根短棍的形子一闪,然后这柄剑就断了!

  但现在短棍明明还插在陌生人的腰上,大家又不禁怀疑。

  只有路小佳不怀疑。他自己当然知道自己的剑是怎么断的。他手里握着半截短剑,冷汗已从他额角上慢慢地流下来。

  陌生人拈起了掉落的半截断剑,凝视了很久,忽然道:“这柄剑还是太重。” 

  路小佳黯然的道:“我最多也只能够用这么重的剑了。” 

  陌生人点了点头,道:“不错,越轻的剑越难施展,只可惜这道理很少有人明白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是。” 

  陌生人沉声道:“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击断你的这柄剑?” 

  路小佳既不知道,也不敢问。

  陌生人道:“因为你这柄剑杀的人已太多。” 

  路小佳垂下头,道:“前辈的教训,我一定会记得的。” 

 

“有时活着是不是比死还痛苦?” 

  这问题现在也只有易大经自己才能答复。

  陌生人看了看他,又看了看路小佳。

  路小佳石像般站在哪里,没有动,也没有再剥他的花生。

  他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。

  但没有表情有时岂非就是种最痛苦的表情。

 

陌生人问道:“你知不知道是谁教路小佳用那柄剑的?” 

  丁灵琳摇了摇头。

  陌生人道:“这人有个很奇怪的名字,他叫做荆无命。” 

 

这人道:“我只凭一样东西,一样傅红雪连做梦都想不到的东西。” 

  他微笑着,用刀尖去拨丁灵琳紧拉着衣襟的手,接着道:“就凭这样东西,我不但敢想,而且敢做,你若不信,我现在就可以做给你看。” 

  丁灵琳几乎已忍不住要失声大叫起来,她的手已不能不松开。就在这时忽然看见一样东西从外面飞进来,打在这人因微笑而露出的牙齿上。

  只听“格”的一响,这人的门牙已然被打碎了两三颗。 

  这人面色骤然改变,一只手掩住了嘴,一只手扬起了刀。

  丁灵琳看到地上的花生,脸色也已变了,忍不住失声惊呼道:“路小佳!” 

  路小佳也是她现在最不愿看见的人之一,为什么他也偏偏来了?她的运气为什么会忽然变得如此坏?

  山洞外还是云雾凄迷,一片黑暗。一个人带着笑说道:“这世上并不一定只有路小佳才能吃花生的,不吃花生的倒很难找几个。”

 

傅红雪冷冷道:“我只奇怪你为什么总是要纠缠在这件事里。” 

  突听一个人冷笑道:“因为他这人天生就喜欢找麻烦,所以麻烦也找上他了。” 

  声音是从屋脊后传出来的。

  只有声音,看不见人。

  等到声音停下时,才看见屋脊后有粒花生高高抛起,又落下。

  然后就有只手伸出来,抛出了个花生壳。

  叶开失声道:“路小佳。” 

  屋脊后有人笑了,一个人微笑着,坐起来道:“正是我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你怎么也来了?” 

  路小佳叹了口气,道:“我本不想来的,只可惜非来不可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来干什么?” 

  路小佳叹道:“除了杀人外,我还会干什么?” 

  叶开道:“来杀谁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除了你之外,还有谁?” 

  叶开也笑了。

  路小佳道:“你想不到?” 

  叶开道:“我从第一次看见你的那夭,就知道你迟早一定会来杀我的。” 

  路小佳笑道:“想不到你这人居然还会算卦。” 

  叶开微笑道:“同时,我也算准了你是绝对杀不了我的。” 

  路小佳淡淡道:“这次你只怕就要算错了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我也知道,不管怎样,你好歹都得试试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却不知道你现在就想动手呢,还是先看看丁家兄弟的双剑破神刀?” 

  叶开道:“双剑破神刀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双剑联壁,九九八十一式,剑剑连绵,滴水不漏,正是丁家兄弟专门练来准备对付白家刀的,你想必也没见过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的确没有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这种武林罕见的剑法,你现在好容易有机会能看到,若是错过了,岂非可惜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实在可惜。” 

  他回转头,傅红雪的脸又已苍白如透明。

  就在这时,只听“呛”的一声龙吟,两道剑光如闪电交击,从对面的屋顶击下。 

  辉煌的剑光中,只见这两人一个长身玉立,英俊的脸上伤痕犹在,正是风采翩翩的丁三少爷。

  另一人道装高冠,掌中剑又已刺出三招,两柄剑配合得如水乳交融,天衣无缝,果然是剑剑连环,滴水不漏。

  丁灵琳瞪大了眼睛,站在廊下已看呆了,只有她一个人还被蒙在鼓里,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。

  忽然间,两柄剑似已化作数十柄,数十道闪亮的剑光,已将傅红雪笼罩,连他的人都看不见了。

  叶开叹息着,道:“看来这九九八十一剑最厉害之处,就是根本不给对方拔刀出手的机会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你这人的确有点眼光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看来这剑法果然是专门为了对付白家神刀的。” 

  路小佳笑了笑道:“要对付白家神刀,唯一最好的法子,的确就是根本不让他拔刀出手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创出这剑法的人,不但是个天才,而且的确费了苦心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因为他知道白家的人恨他,他也同样恨白家的人。” 

  叶开叹道:“这就是我唯一不明白的地方了,他们之间的仇恨,究竟是因何而起的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你迟早总会明白的。” 

  叶开忽然笑了笑,道:“这九九八十一招,岂非迟早也有用完的时候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这剑法还有个妙处,就是用完了还可以再用。” 

  这时丁家兄弟果然已削出了九九八十一剑,突然清啸一声,双剑回旋,又将第一式使了出来,首尾衔接,连绵不绝。

  傅红雪脚步上那种不可思议的变化,现在已完全显示出来,如闪电交击而下的剑光,竟不能伤及他毫发。

  可是,他的出手也全被封死,竟完全没有拔刀的机会。

  叶开忽又道:“创出这剑法来的人,绝不是了家兄弟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哦?” 

  叶开道:“这人以前一定亲眼看见过白大侠出手,所以才能将他有可能出手的退路封死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有道理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这绝不是旁观者所能体会得到的,我想他一定还跟白大侠亲自交过手”叶开冷冷道:“可能他就是那天在梅花庵外,行刺白大侠的凶手之一。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哦?” 

  叶开凝视着他,慢慢接着道:“也许他就是丁乘风。” 

  丁乘风就是了灵琳兄妹的父亲。

  丁灵琳在旁边听着,脸色已变了许多,忽然已明白了似的,但她却宁愿还是永远也不要明白的好。

  这时丁家兄弟又刺出七十多剑,傅红雪的喘息声已清晰可闻。他显然已无力再支持多久,丁家的连环快剑,却如江河之水,仿佛永远也没有停止的时候。

  叶开忍不住在轻轻叹息。

  路小佳盯着他,道:“你是不是出手助他一臂之力?” 

  叶开道:“我不想。” 

  路小佳冷笑道:“真的不想?” 

  叶开微笑道:“真的,因为他根本就用不着我出手相助。” 

  路小佳皱皱眉,转头去看剑中的人影,脸色忽然也变了。

  丁家兄弟的第二趟九九八十一式已用完。

  他们双剑回旋,招式将变未变,就在这一瞬间,突然一声大喝!喝声中,雪亮的刀光已如闪电般划出!

  傅红雪的刀已出手。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第45章 恩仇了了

 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 

  刀光一闪,丁云鹤的身子突然倒飞而出,凌空两个翻身,“砰”的一声撞在屋檐上再跌下来,脸上已看不见血色,胸膛前却已多了条血口。 

  鲜血,还在不停的泉涌而出,丁灵琳惊呼一声,扑了过去。

  路小佳正在叹息:“想不到丁家的八十一剑,竞还比不上白家的一刀。” 

  丁灵中手中剑光飞舞,还在独力支持,但目中已露出恐惧之色。

  然后刀光一闪。只听“叮”的一声,他掌中剑已被击落,刀光再一闪,就要割断他咽喉。 

  路小佳突然一声大喝,凌空飞起。

  又是“叮”的一声,他的剑已架注傅红雪的刀。 

  好快的剑,好快的刀!

  刀剑相击,火星四溅,傅红雪的眼睛里也似有火焰在燃烧。

  路小佳大声道:“无论如何,你绝不能杀他l”傅红雪厉声道:“为什么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因为……因为你若杀了他,一定会后悔的。” 

  傅红雪冷笑,道:“我不杀他,更后悔。” 

  路小佳迟疑着,终于下了决心,道:“可是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?” 

  傅红雪道:“他跟我难道还有什么关系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当然有,因为他也是白天羽的儿子,就是你同父异母的兄弟!” 

  这句话说出来,每个人都吃了一惊,连丁灵中自己都不例外。

  傅红雪似已呆住了。

  路小佳道:“你若不信,不妨去问他的母亲。” 

  傅红雪道:“他……他母亲是谁?” 

  路小佳道:“就是丁乘凤老庄主的妹妹,白云仙子丁白云。” 

  没有风,没有声音,甚至连呼吸都已停顿,大地竟似突然静止。

  也不知过了多久,才听见路小佳低沉的声音,说出这件秘密:“白天羽是丁大姑在游侠塞外时认识的,她虽然孤芳自赏,眼高于顶,可是遇见白天羽后,就一见倾心,竞不顾一切,将自己的终身交给了白天羽。”这对她说来,本是段刻骨铭心、永难忘怀的感情,他们之间,当然也曾有过山盟海誓,她甚至相信白天羽也会抛弃一切,来跟她终生相厮守的。却不知白天羽风流成性,这种事对他来说,只不过是一时的游戏而已。等到她回来后,发觉自己竞已有了身孕时,白天羽早已将她忘了。以丁家的门凤,当然不能让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就做了母亲。恰巧那时丁老庄主的夫人也有了身孕,于是就移花接木,将丁大姑生出来的孩子。 

  当作她的,却将她自己的孩子,交给别人去抚养,因为这已是她第三个孩子,她已有了两个亲生儿子在身边。

“再加上丁老庄主兄妹情深,为了要让丁大姑能时常见到自己的孩子,所以才这么样做的。这秘密一直隐藏了很多年,甚至连丁灵中自己都不知道……” 

  路小佳缓缓地叙说着,目中竟似已充满了悲伤和痛苦之意。无论谁都看得出他绝不是说谎。叶开忽然问道:“这秘密既已隐藏了多年,你又怎么会知道的?” 

  路小佳黯然道:“因为我……” 

  他的声音突然停顿,一张脸突然妞曲变形,慢慢地转过身,吃惊地看着丁灵中。

  他肋下已多了柄短刀,刀锋已完全刺入他的肋骨问。

  丁灵中也狠狠地瞪着他,满面怨毒之色,突然跳起来,嘶声道:“这秘密既没有人知道,为什么要说出来?” 

  路小佳已疼得满头冷汗,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了,挣扎着道:“我也知道这秘密说出来后,难免要伤你的心,可是……可是事已至此,我也不能不说了,我……” 

  丁灵中厉声道:“你为什么不能不说?” 

  叶开忍不住长长叹息,道:“因为他若不说,傅红雪就非杀你不可。” 

  丁灵中冷笑道:“他为什么非杀我不可?难道我杀了马空群的女儿,他就杀我?” 

  叶开冷冷道:“你所做的事,还以为别人全不知道么?” 

  丁灵中道:“我做了什么?” 

  傅红雪咬着牙,道:“你……你一定要我说?” 

  丁灵中道:“你说。” 

  傅红雪道:“你在酒中下毒,毒死了薛斌。” 

  丁灵中道:“你怎知那是我下的毒?” 

  傅红雪道:“我本来的确不知道的,直到我发现杀死翠浓的那柄毒剑上,用的也是同样的毒,直到你自己承认你就是杀她的主谋。” 

  丁灵中的脸色突又惨白,似已说不出话了。

  傅红雪又道:“你买通好汉庄酒窖的管事,又怕做得太明显,所以将好汉庄的奴仆,全都聘到丁家庄来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飞剑客的行踪,也只有你知道,你故意告诉易大经,诱他定下那借刀杀人的毒计。” 

  傅红雪道:“这一计不成,你又想让我跟叶开火并,但叶开身旁却有一个丁灵琳跟着,你为了怕她替叶开作证,就特地将她带走。” 

  叶开长叹道:“你嫁祸给我,我并不怪你,可是你实在不该杀了那孩子的。” 

  傅红雪瞪着丁灵中,冷冷道:“我问你,这些事是不是你做的?” 

  丁灵中垂下头,冷汗已雨点般流下。

  叶开道:“我知道你这么样做,并不是为了你自己,我只希望你说出来,是谁叫你这么样做的。” 

  丁灵中道:“我……我不能说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。” 

  丁灵中霍然拾头,道:“你知道?” 

  叶开道:“十九年前,有个人在梅花庵外,说了句他本不该说的话,他生怕被人听出他的口音来,所以才要你去将那些听他说过那句话的人,全部杀了灭口。” 

  丁灵中又垂下了头。

  傅红雪凝视着他,一字字道:“现在我只问你,那个人是不是丁乘风?” 

  了灵中咬着牙,满面俱是痛苦之色,却连一个字也不肯说了。

  他是不是已默认?丁乘风兄妹情深,眼看自己的妹妹被人所辱,痛苦终生,他当然要报复。

  他要杀白天羽,是有理由的。

  路小佳倚在梧桐树上,喘息着,忽然大声道:“不管怎么样,我绝不信丁老庄主会是杀人的凶手!” 

  叶开道:“为什么?” 

  路小佳忽又笑了笑,笑得凄凉而奇特,缓缓道:“因为我就是那个被他送给别人去抚养的孩子,我的名字本该叫丁灵中。” 

  这又是个意外。大家又不禁全部怔住。

  丁灵中吃惊地看着他,失声道:“你……你就是……就是……” 

  路小佳微笑着,道:“我就是丁灵中,你也是丁灵中,今天丁灵中居然杀了丁灵中,你们说这样的事滑稽不滑稽?” 

  他微笑着,又拈起粒花生,抛起来,抛得很高。

  但花生还没有落下时,他的人已倒了下去。

  他倒下去时嘴角还带着微笑。

  但别人却已笑不出来了。

  只有丁灵琳流着泪,喃喃自语:“难道他真是我三哥?难道他真是?” 

  丁云鹤板着脸,脸上却也带着种掩饰不了的悲伤,冷冷道:“不管怎么样,你有这么样一个三哥,总不是件丢人的事。” 

 

翠浓的死,路小佳的死,那孩子的死……这些人本不该死,就像是一朵鲜花刚刚开放,就已突然枯萎。 

 

叶开点头,道:“不错,就是荆无命,直到现在我才知道,荆无命为什么将他的快剑绝技,传授给路小佳了。” 

  他叹息着接道:“那想必是因为他和丁老庄主比剑之后,就惺惺相惜,互相器重,所以就将丁家一个不愿给人知道的儿子,带去教养,只可惜他的绝世剑法,虽造就了路小佳纵横天下的声名,他偏激的性格,却害了路小佳的一生。” 

 

了灵琳的脸色显得苍白而焦虑,喘息着道:“三哥走了。” 

  她忽然想起路小佳也是她的三哥,所以很快地接着又道:“两个三哥都走了。” 

  丁灵琳道:“丁灵中是自己走的,我们想挡住他,可是他一定要走。” 

  叶开了解丁灵中的心情,他觉得自己已无颜再留在这里,他一定要做些事为自己的过错赎罪。

  丁灵中本就是很善良的年轻人,只要能有一个好的开始,他一定会好好的做下去。

  叶开了解他,也信任他。因为他们本是同一血缘的兄弟!

  丁灵琳又说道:“路小佳也走了,是被一个人带走了的。” 

  叶开忍不住问道:“他没有死?” 

  丁灵琳道:“我们本来都以为他的伤已无救,可是那个人却说他还有法子让他活下去。” 

  叶开道:“那个人是谁?” 

  丁灵琳道:“我不认得他,我们本来也不让他把路……路三哥带走的,可是我们根本就没有法子阻拦他。” 

  她脸上又露出种惊惧之色,接着道:“我从来也没有见过武功那么高的人,只轻轻挥了择手,我们就近不了他的身。” 

  叶开动容道:“他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 

  丁灵琳道:“是个独臂人,穿着件很奇怪的黄麻长衫,一双眼睛好像是死灰色的,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人有那种眼睛。” 

  丁乘风也已耸然动容,失声道:“荆无命!” 

  荆无命!这名字本身也像是有种摄人的魔力。

  丁乘风道:“他没有亲人,也没有朋友,一向将路小佳当做他自己的儿子,他既然肯将小佳带走,小佳就绝不会死了。” 

 

 

荆无命道:“看见了你,我才知道我是比不上李寻欢的。” 

  他冷漠的声音竟似变得有些伤感,过了很久,才接着道:“路小佳只懂得杀人,可是你…你刚才出手三次,却都是为了救人的命!” 

  刀本是用来杀人的。

  懂得用刀杀人并不困难,要懂得如何用刀救人,才是件困难的事。叶开想不到荆无命居然也懂得这道理。

  多年来的寂寞和孤独,显然已使得这无情的杀人者想通了很多事。


评论 ( 1 )
热度 ( 26 )
  1. 共4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叶君_撒泼打滚想要评论 | Powered by LOFTER